第二百二十二章 匕现
从狼山上走下的路,并没上山时那么艰难。第二天他们走下了狼山,只是走下狼山的时候,六十五个站在轿子周围的人,就已经剩下了十五个。
整整五十个人,在凌晨的时候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没起来。
白愁飞坐在轿子里看着剩下的人,将尸体烧光。他的脸色已经有些沉重,到了这时候,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明白一件事情,动手的人,绝对不是他以为的那些人
那些人既然被他视为敌人,自然无论武功还是智慧都不会比他差到哪里。他能想到的事情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他想算计他们,那他们自然也会算计他。
只是他们的手段比白愁飞更简单直接。
因为他们包括白愁飞在内都明白,他们一旦对上,无论有多少人在旁边,最后的结局都一定是他们的单对单。
白愁飞毫无疑问也是这样准备的。
可若是这样的准备对上了一群完全不择手段,根本不介意他怎么死,只要他死的人,那就是要命的失误了。
真的要命
白愁飞身边的这些人,自然都有着他们的本事,若是有了准备,天下绝对没什么人能把毒下的这样彻底这样致命。可惜,这次错的,是白愁飞
在江湖上,只要你错了,那就再没什么机会去改正了。
上狼山前,有个破旧的小镇,下狼山后,自然也有个破旧的小镇。
上狼山前的小镇叫龙门,下狼山后的小镇就叫后龙门。
江湖太大,名字就这样简单,其实道理也就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一条鲤鱼越过龙门就会变成龙,那是笑话。真实的世界是跳过了龙门,后面还有很多龙门。
这个小镇也一样破旧。连个走不动的老婆婆都没。
白愁飞坐在轿子里,抬轿子的人走在街上。
街道虽不长,也不宽,却也有几十户店铺人家。
世界上有无数个这么样的小镇,每一个都是这样子,简陋的店铺,廉价的货物,善良的人家,朴实的人。惟一不同的是,这凤凰集虽然还有这样的店铺人家,却已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街道两旁的门窗,有的关着,却都已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屋角檐下,已结起蛛网。一只黑猫被脚步声惊起,却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机敏和灵活,喘息着,蹒跚爬过长街,看来几乎已不像是一只猫。
饥饿岂非本就可改变一切
难道它就是这小镇上惟一还活着的生命
有风吹过,街旁一块木板招牌被风吹得“吱吱”的响,隐约还可以分辨出上面写着的八个字是:“陈家老店,陈年老酒”
这本是镇上很体面的一块招牌,现在也已残破干裂,就像是老人的牙齿一样。
可是这陈家老店本身的情况,却还比这块招牌更糟得多。
白愁飞没有开口,可抬轿子的人已经接到了命令一样的走进了这家酒店,将轿子放在了酒店的空地上,静静的站在了旁边。
整整一天,他们都没动。也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们。
夜色终于已笼罩大地。
没有灯,没有烛,没有火,只有黑暗。
白愁飞憎恶黑暗,只可惜黑暗也正如死亡,都是绝对无可避免的
现在黑暗又来临,死亡呢
白愁飞还在坐着,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刀。
外面并没有人来,可是他听到了倒地的声音,十五个声音,最后站在他身边的十五人已经倒下。
白愁飞还坐在轿子里,他好象已经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好象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带来的人的生死。
这时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死一般的黑暗静寂中,远处忽然随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弦乐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乐声听来,就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仙乐。
可是当白愁飞听见这乐声时,那双空虚的眼睛里,却忽然现出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决不是欢愉的表情。
乐声渐近,随着乐声同时而来的,居然还有一阵阵马车声。
除了他之外,难道还会有别人特地赶到这荒凉的死镇上来
他的眼睛已渐渐恢复冷漠,可是他握刀的手,却握得更紧。
难道他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他不知道。
难道他等的就是这个人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若不是来送死,那就一定是来要他命的人。
仙乐并没有停。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没有人听过。
可是假如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溶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他们就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白愁飞并没溶化,也绝对不会溶化。
他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忽然间,八条腰系彩绸的黑衣大汉快步而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甚至其中还包括了抹布和扫帚。
他们连看都没有去看放在角落的轿子一眼,也没去动一下地上的尸体。一冲进来,就立刻开始清洁整理这酒店。
他们的动作不但迅速,而且极有效率。
就像是奇迹一样,这凌乱破旧的酒店,顷刻间就已变得焕然一新。
除了白愁飞轿子的那个角落外,每个地方都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贴起了壁纸,门上挂起了珠帘,桌上铺起了桌布,甚至连地上都铺起了红毡。
等他们八个人退出去肃立在门边时,又有四个彩衣少女,手提着竹篮走进来,在桌上摆满了鲜花和酒肴,再将金杯斟满。
然后就是一行歌伎手挥五弦,曼步而来。
这时乐声中突又响起一声更鼓,已是初更。从窗户远远看出去,就可以看见一个白衣人手提着更鼓,幽灵般站在黑暗里。
更夫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是不是随时都在提醒别人死亡的时刻
他在提醒谁
更鼓响过,歌声又起:
“天涯路,未归人,
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歌声未歇,燕南归已走进来。他走进来的时候,就似已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