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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忍

网游之矿工也拔刀 愁飞 7976 2021-04-02 03:25

  她痴痴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惊奇是欢喜是想迎上去还是想逃避

  小高没有让她选择。

  他已经冲上去,拉住了她,用两只手拉住了她的两只手。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他手里的感觉是那么温暖充实,他心里的感觉也是那么温暖充实。

  “那天你为什么要走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这些话小高都没有问。

  只要他们能够相见,别的事都不重要。

  “你来了,你真的来了,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他拉住她,倒退着一级级走上搂梯,他的眼睛再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

  忽然间,她的脸上起了种谁都无法预料的变化。

  她的瞳孔突然因恐惧而收缩,又突然扩散,整个人都似已崩溃虚脱。

  她看见了什么

  小高吃惊地看着她,本来想立刻回头去找她看见的是什么。

  可是他自己脸上忽然也起了种可怕的变化,仿佛忽然想到了一件极可怕的事,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敢回头。

  他回过头,就看见朱猛。

  朱猛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只野兽,一只已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悲伤愤怒而绝望。他在看着的人就是小高拉上楼来的人。

  蝶舞。

  忽然间小高已经完全明白了。

  蝶舞。

  这个他魂牵梦绕永难忘怀的女人,就是朱猛魂牵梦绕永难忘怀的蝶舞。

  命运为什么如此残酷

  这不是命运,也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卓青看着他们,眼中的笑意就像是一个邪神在看着愚人们为他奉献的祭礼。

  手冰冷。

  每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

  小高放开了蝶舞冰冷的手,又开始往后退,退入了一个角落。

  朱猛的眼睛现在已经盯在他脸上,一双满布血丝的大眼就像是已经变成了一柄长枪。

  一柄血淋淋的长枪。

  小高死了。

  他的人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他的心已经被刺死在这柄血淋淋的长枪下。

  但是死也不能解脱。

  朱猛会怎么样对他他应该怎么样对朱猛

  小高不敢去想,也想不出。他根本就无法思想。

  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走”。

  想不到就在他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等一等。”

  小高吃惊地发现蝶舞居然已完全恢复了冷静,居然已不怕面对他。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也知道你非走不可。”蝶舞说,“可是你一定要等一等再走。”

  她的态度冷静而坚决,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种可以使任何人都不能拒绝她的力量。

  一个人只有在对所有的一切事都全无所惧时,才会产生这种力量。

  蝶舞又转身面对朱猛:“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我要起舞时,谁也不能走。”

  朱猛的双拳紧握,就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放在他手掌里捏碎,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毁灭。

  卓青却笑了,阴恻恻地微笑着问蝶舞:“你还能舞”

  “你有没有看见过吐丝的春蚕”蝶舞说,“只要它还没有死,它的丝就不会尽。”

  她说:“我也一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舞。”

  卓青拊掌:“那就实在好极了。”

  狐氅落下,舞衣飘起。

  一直默默坐在一隅的白头乐师忽然也站了起来,憔悴疲倦的老脸看来就像是一团揉皱了的黄纸。

  “我是个瞎子,又老又瞎,心里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一点能够让我觉得开心的事,所以我为大爷们奏的总是些伤心的乐曲。”他慢慢地说,“可是今天我却要破例一次。”

  “破例为我们奏一曲开心的调子”卓青问。

  “是的。”

  “今天你有没有想起什么开心的事”

  “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要破例”

  白头乐师用一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的瞎眼,凝视着远方的黑暗,他声音沙哑而哀伤:“我虽然是个瞎子,又老又瞎,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今天这里的悲伤事已经太多了。”

  “琤琮”一声,琵琶响起,老者的第一声就像是一根丝一样引动了琵琶。一根丝变成了无数根,琵琶的弦声如珠落玉盘。

  每一根丝,每一粒珠,都是轻盈而欢愉的。今天他所奏的不再是人生中那些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所奏的是生命的欢乐。

  蝶舞在舞。

  她的舞姿也同样轻盈欢愉,仿佛已经把她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全都忘记。

  她的生命已经和她的舞融为一体,她已经把她的生命融入她的舞里。

  因为她的生命中剩下来的已经只有舞。

  因为她是舞者。

  在这一刻间,她已不再是那个饱经沧桑、饱受苦难的女人,而是舞者,那么高贵,那么纯洁,那么美丽。

  她舞出了她的欢乐与青春,她的青春与欢乐也在舞中消逝。

  “宝剑无情,庄生无梦;为君一舞,化作蝴蝶。”

  弹琵琶的老人忽然流下泪来。

  他奏的是欢愉的乐曲,可是他空虚的瞎眼里却流下泪来。

  他看不见屋子里的人,可是他感觉得到。

  多么悲伤的人,多么黑暗。

  他奏出的欢愉乐声只有使悲伤显得更悲伤,他奏出的欢愉乐曲就好像已经变得不是乐曲,而是一种讽刺。

  又是“啪”的一声,琵琶弦断。

  舞也断了。

  蝶舞就像是一片落叶般飘落在卓青的足下,忽然从他的靴筒里抽出一把刀。

  一把宝石般耀眼的短刀。

  她抬起头,看了朱猛一眼,又转过头,看了小高一眼。

  她手里的短刀已落下,落在她的膝盖上。

  血花溅起。

  刀锋一落下,血花就溅起。

  她的一双腿在这把刀的刀锋下变得就好像是两段腐烂了的木头。

  刀锋一落下,她就已不再是舞者,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断腿的舞者。

  那么美的腿,那么轻盈、那么灵巧、那么美。

  朱猛也没有流泪。

  眼看着钉鞋为他战死,放在他怀抱中的时候,他都没有流泪。

  那时他流的是血。

  虽然是从眼中流下来的,可流下来的也是血。

  蝶舞一定还在不停地流血,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止住她的血。

  因为从她伤口中流出来的已经不是血,而是舞者的精魂。

  而舞者的精魂已化为蝴蝶。

  有谁见过蝴蝶流血有谁知道蝴蝶的血是什么颜色

  流血,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流血,为什么总是不知道这是件多么丑恶的事可是蝴蝶知道。

  因为她的生命实在太美丽、太短促,已经不容人再看到她丑陋的一面。

  “替我盖上被,盖我的腿,我不要别人看见我的腿。”

  这就是蝶舞第四次晕迷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她已经没有腿。

  就因为她已经没有腿,所以才不愿被人看见,如果还有人忍心说这也是一种讽刺,也是人类的弱点之一,那么这个人的心肠一定已被鬼火炼成铁石。又厚又重的棉被盖在蝶舞身上,就好像暴风雨前的一片乌云忽然掩去了阳光。

  蝶舞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光泽,一丝血色,就像是小屋里木桌上那盏灯油已将燃尽的昏灯一样。

  “朱猛。”

  朱猛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喊,声音仿佛是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可是呼唤他的人就在他身边,一个随时都可以要他去为她而死的女人。

  一个他在梦魂中都无法忘记的人。

  去者已去,此情未绝。

  为君一舞,化作蝴蝶。

  朱猛没有回头。

  他的刀已在手,他的死敌已在他刀锋前,他的兄弟都在看着他,他已不能回头,他已义无反顾。

  “朱猛,”呼唤声又响起,“朱猛。”

  那么遥远的呼唤声,又那么近。

  那么近的呼声,又那么远,远如浪子梦魂中的归宿。

  浪子的归宿远在深深的深深的伤痛中。

  朱猛回头。

  又是“当”的一声响,朱猛回头,回头时刀已落下,回头时蝶舞正在看着他。

  她看见的只有他,他看见的也只有她。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已不存在,所有的事也都已不存在了。

  所有的一切恩怨仇恨愤怒悲哀都已化作了蝴蝶。

  蝴蝶飞去。

  蝴蝶飞去又飞来,是来是去是人是蝶

  “朱猛、朱猛,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他在。

  宝刀不在,雄狮不在,叱咤不可一世的英雄也已不在。

  可是他在。

  只要她在,他就在。

  “朱猛,我错了,你也错了。”

  “是的,我错了。”

  “朱猛,我为什么总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样对我的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蝶舞说,“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知道你是多么喜欢我我为什么总是不让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一个喜欢我的人”

  没有回答,有些事总是没有回答的,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答案。

  “朱猛,我要死了,你不要死。”蝶舞说,“我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她的声音就如雾中的游丝。

  “我已不能再为你而舞了,但我还可以为你而唱。”蝶舞说,“我唱,你听,我一定要唱,你一定要听。”

  “好,你唱,我听。”

  没有了。

  没有人,没有怨,没有仇恨,除了她要唱的歌声,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她唱。“宝髻冉冉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游丝渐走更远更停。

  她唱,她已唱过。

  她停。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已停止,至少在这一瞬间都已停止。

  人间己不再有舞,也不再有歌,人间什么都己不再有。

  连泪都不再有。

  只有血。

  朱猛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她,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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