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俪冰没死,和赵庆田住在同一个医院。
刘郁白帮师父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方俪冰基本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暂时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们也不敢保证,她还能不能恢复意识。
似乎所有人都生了一场大病,刘郁白发现自己最近这几天总是会不自觉地发呆,而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又会完全忘记自己刚刚都想了些什么。
“您好?”护士提高了音量。
“啊?呃、嗯……好了?行,谢谢。”小伙接过单据,在对方疑惑地打量中转身走开了。
好在,接下来的工作,进行的异常顺利。
他们在陆千芊指认的地点——Z大一号宿舍楼1103阳台窗口正对着的绿化带,挖出了近乎是串联了几个案件所需要的全部物证。
那是一个裹着保鲜膜、如电脑屏幕般大小的收纳盒,若不是被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团团围住,看起来倒更像是新鲜出土的、某位古人精心珍藏起来的百宝箱。
伸出的双手在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打开的瞬间,刘郁白还分心地想到自己在当“平面模特”的那个深夜,一个潇洒的跨越,或许正是从它头顶飞过。
依次拿出、拍照、登记:
匿名回收白磷时用到的塑封袋,每一个上面都标注着微信名和以克为单位,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重量;
一块儿固体酒精,特意附在下面的地址,表示它来源于一家小火锅饭店,陆千芊曾在那里兼职过零工;
一张小黄人海报,边沿撕出的小缺口已经用透明胶带平展地贴好,除了右下角缺少一个弯弯的黄色油渍印之外,和锁在师父档案柜里的那张海报完全相同;
一个被改造过的粉色眉刀,刀刃儿长出一截,布满褐色的锈斑;
二十一张彩印照片,像被打乱的拼图碎片,单一看的话,只有或黑或白或暗红的模糊阴影;
一张Z大图书馆的借书卡,背面的卡贴上,两个女孩认真地尬笑着……
本是零零散散的东西,却被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地摆放,刘郁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开了一份早已结案了的资料袋。
加上拘捕当天,陆千芊穿在身上的血衣、戴在头上的假发,以及烧毁的便签纸残迹,全了。
抱着收纳盒回到警局的时候,刘郁白看到师父正等在审讯室的门口,其实只要找个同事一起进去讯问就可以,赵庆田却执意要等。
不知为什么,面对尘埃落定的案子,他额头上的川字纹反而更深了许多。
“几乎所有物证都在这儿了。”刘郁白汇报。
“几乎?”
不由地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师父的敏锐已接近敏感,小伙轻声细语,像是安抚一样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怕万一有之前没想到的东西……反正想找的物证,都在这儿了。”
赵庆田神思恍惚,似乎并没有在听,自顾自嘟囔了一句:“人明明在医院,往后拖一天又能干什么……”
刘郁白茫然脸。
不明所以地沉默了片刻,试探着开口:“师父?我们不进去吗?”
像是进行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赵庆田抬眼做出决定:“先去查查许诺林、方俪冰、董晓悠三个人的通话记录吧。”
刘郁白不理解,嫌疑人明明就在门的那一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坐着,而且被拘之后一直表现得非常配合,甚至让人产生了给她颁发一个“最佳口供奖”以资鼓励的冲动,有什么不能直接问,还要去调查的?
“犯罪行为是客观的,证据已经足够,我只是不理解她的心理……”赵庆田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徒弟,很诚恳,“你呢?想完成工作,还是想尽可能接近真相?”
莫名有种被尊重的感觉,刘郁白伸手拦住旁边路过的同事,将收纳盒推进对方怀里,甚至没有转头去看看那是谁,愈发坚毅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师父的脸上:“麻烦送到办公室里去,谢谢。”
赵庆田看着那个抱过收纳盒后,视线在面前两人身上来回转换、一脸迫切寻求解释的警员,苦涩地扯了下嘴角,挑拨:“让他自己去!我们不着急……”
警员找到了撑腰的人,瞬间趾高气昂,撇着嘴推回盒子:“自己去!”
刘郁白立刻谄笑着接过来:“好嘞……逗你玩呢,我去、我自己去,不麻烦你。”
转身朝办公室走去的时候,小伙默默感慨着自己最近半年耍帅的成功率太低了。
外出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这次,通讯公司的办事效率挺高的,只是记录表所呈现的结果,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在那条规劝别人体验一下坠落感觉的信息之后,唯一再次和程依青生前号码产生关联的人竟然是董晓悠。
他们可以确定,信息的内容董晓悠是如实提供的,因为在发件人一方的手机卡里,存有同样的内容,这一点刚刚已经从公诉检察官那里得到了认证,但通讯公司提供的记录表,提出了它自己的疑惑——数量不对。
将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刘郁白对师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删掉了一条,而且她们两个人删掉的是同一条。”
看对方没什么回应,小伙接着感慨:“哇……还好我们来这里核实了,否则肯定想不到她们两个人会串通啊,删掉的内容是什么呢?董晓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徒弟的话,让赵庆田脑海里浮现出董晓悠呆滞面庞上那双空洞的眼睛,但随即摇了摇头:“谁知道呢,面具太厚,何况我们也从没见过她们真实的样子,她们住在同一个宿舍,也未必见过彼此真实的样子吧。”
说到后面,脑海里已不知不觉换成了陆千芊那张看起来很真诚的脸,还有在医院病房里第一次讯问时那句隐约掩藏着什么的请求:“明天,就明天,请早点儿过来。”
看着表格里显示的信息的发送时间,掩藏着东西总算明晰了。
那个晚上,陆千芊虽然没有离开过病房,但她用程依青的电话卡给董晓悠发送了五条短信,现在能看到只有四条:
“周末了,需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李木涵托我向你问好。”
“写封信给我吧,我想你们了。”
“记得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发送这些装神弄鬼的短信,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恐吓、恶趣味,所以,她的目的是什么?删掉的那条短信又和保留下来的四条有着什么区别呢?
面对讯问,董晓悠从头到尾贯彻了行使缄默权的应对方针,而她的精神状况诊断结果,成功化作了免除法律责任追究的挡箭牌。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赵庆田索性盯紧了董晓悠的眼睛,开始进行不着边际的猜测:“那条信息和杨茗有关?你不想牵扯到他,所以删掉了?”
久违地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董晓悠的神情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就平息了。
赵庆田知道不对,继续试探:“和方俪冰有关,得知她出事之后,你怕自己被牵扯进来,所以删掉了?”
缓缓收回视线,女孩儿轻轻把头转向一边,态度更消极了。
奇怪的是,赵庆田仿佛从她的余光里,看到一种戏谑的情绪。
赵庆田胸口升腾出一股怒气,强行压制了回去:“程依青冥诞那天上午,你给方俪冰打了一个电话,十四分钟,说什么了?”
董晓悠纹丝不动,连个冷笑都没回应,但赵庆田却非常肯定,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看来耗下去也终究找不到答案了,赵庆田合起本子,突然瞥见阳台上排列着几个大大的行李箱,侧头给徒弟递了个眼色,刘郁白接收到了师父的信号,假装不在意地开口:“你们这是要去外地?”
董晓悠的妈妈带着些许局促,慌忙解释:“这是很早之前就决定好了的,晓悠出事后我就帮她联系了加拿大的大学。”
他们知道,这多余的强调,显然是为了撇清和其他几个女孩儿身上案件的关系,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然而,当三人准备出门下楼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女孩儿突然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我才是受害者,我只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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