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陆永丰的审讯结束,走出审讯室的孙敬严,脸色一如既往的刻板。
“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问三不知。瓮是他自己装的,骨头没见过,你说它还能是瓦罐儿成精自己长出来的?”
宋青树这半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查了一下最近两周内兰陵县内备案的失踪人口,找到两个条件符合的,一个在岭南,一个在西山。”
“西山?咱头两天去那地儿?”
“对。”
杨鼓:“麦芒掉进针眼里,凑了巧了还。陆永丰家在彩云村,这个村子就是西山镇的。”
孙敬严放下尸检报告,“明天你们俩走一趟。”
接到宋青树电话的时候,白争正在自家院子里收茶,白山养近来的身体越发不堪,这几天都没有下床,家里的大小活计他都得学着做起来,忙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人来用。
“彩云山?”白争面色怪异,“西山镇后边儿不到两公里,紧挨着的一个山头儿。那上头就一个村子,建在悬崖边儿上。你要去?我建议你找个人带着,那地方比邬棚镇还偏。”
“这不就找到你了么,活地图。”
白争犹豫了一下,“说的那东西,真是昨天那瓮里开出来的?”
“我唬你有意思?”
挂了电话,白争点了一根烟,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找个时间去拜拜佛了,怎么回回出门都能赶趟子碰上死人?
第二天一大早杨鼓和宋青树就来接人了,哥仨一路上都在讨论案情,但是结果却差强人意。目前的线索有限,就算白争的分析能力再强,也无法推演出来什么具象化的东西。
因为先前刚刚处理过胡英的案子,故而西山镇派出所的民警对三人都算熟悉,故而省却了一些繁琐步骤。
“三月十二号晚上七点报的案,失踪的是彩云山上的一个小孩儿,叫曹学文。报案人是他的姐姐曹海兰,根据她的描述,曹学文是上午九点出的门,午间没有回家,下午五点的时候,与他一同出门的鹰回来了,人却没回来,曹海兰出门寻找无果,这才来报案。”
“什么叫鹰回来了,人没回来?”
“噢,他们家养了两只鹰,曹学文每天外出训鹰,一般午前就会回家吃饭。”
宋青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训鹰?”
“具体情况我们这边也不是很了解,可能需要实地走访才知道。不过这个村子的人都比较保守,不怎么跟外界接触,如果你们要去,建议找一个懂傈僳族方言的人做向导。”
彩云村本来就在行程之中,倒也不费什么事。
车子西行两公里,就到了彩云山脚下。因为山上的人平日里不怎么下来,道路修得自然十分敷衍,杨鼓望着那条开辟在悬崖上的羊肠小道,发自心底的对自己的体形感到排斥。
“你来过这村子?”
白争走在最前头,几乎是手脚并用,“七八年以前的事儿了,我有个朋友就是彩云村的,在里面住过一宿。”
“对了,小老弟,老大让我问你个事儿来着,你有没有意思去县局里干活儿?”杨鼓抹了把汗,回头看看,不过才往上爬了二十来米。
白争一愣,“我能去?”
“有什么不能的,那个词儿是怎么说来着?唯才是用嘛!”
“你以前办过案,有经验,能力强,加上又有了白爷给你保着,底子不是问题,我们现在人手缺的紧,只要你有这个意向,什么都好商量。”
“头前儿樊梨花也跟我说过这事儿,我就是觉得走关系上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杨鼓一听就起劲了,“梨花跟你提过?那这事儿就更稳了。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咱们干的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整天东奔西跑风吹日晒的,没几个人惦记。再说你去了也是从实习生开始做,还是要看你个人能力的,不是吃白食。”
白争:“那我回去以后问问老爷子吧。”
约摸着有大半个小时的脚程,三个人总算是看见了那个小村子。
整个村子都建在一个斜坡上,房屋特色迥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木匣子。
白争介绍说,傈僳族最常见的房屋建筑形式有两种,一种是先前胡英住的“千脚落地房”,还有一种就是现在看到的木楞房。这种房子四壁着地,托住房梁,用横木固定,通体上下不用一根铁钉,也不留一丝缝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放在外头也称得上一绝。
“这地儿挑的,忒讲究。”
“彩云村之所以叫彩云村,就是因为坐落在悬崖上,藏在云彩里,晚上出门撒尿都要小心翼翼,多走两步就能摔死人。”
村口的第一户人家相对坡上的都要阔绰些,房子建得也大,带了个篱笆院儿,不高,人在外头,一眼就可以看见里头的鹰架,架子上立了一大一小两只老鹰,用杨鼓的话说,模样挺唬人的。
白争在门外喊了一声,没用多久,房子里就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上身穿着满圆平领黑边白布短衫,下身是一条黑布长裤,裤子外面前后系着一个小围裙,上面点缀着许多绣纹,这是傈僳族的传统服饰。
“你们,找谁?”年轻女人似乎看出门外三人不是村子里的人,所以一张嘴就是汉语。
这可把三位糙汉乐坏了,虽说做好了翻译的准备,但是哪有现成的省事儿?
“你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这里是曹学文的家么?”
年轻女人把门打开,将人迎进院子,“是关于我弟弟的事吗?”
杨鼓:“你就是曹海兰吧。”
女人点头。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发现了一具尸骨,有可能是曹学文的,但也只是有可能,家里如果有曹学文的头发,牙齿,指甲,希望能交给我们,我们好回去比对。”
曹海兰先是呆了几秒,而后缓缓蹲下身去,双手覆面,哭声渐响。
“妹子,这都还不一定呢,别忙哭,我们后头还有还几家要去,不一定就是你弟弟的。”
“你尽快把东西找出来,我们早点回去,早点把结果做出来,你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
宋青树这个大忽悠再次立了功,曹海兰努力克制住眼泪,抽噎着说:“麻烦你们,等等,我去找一下。”
说罢,匆忙进屋。
“争子,会英语么?”
“不会。”
“不是那个英语,是这个。”宋青树冲着架子上的两头老鹰努了努嘴。
较大的那只个头实在吓人,上下起码得有八十多公分,跟个瘟神似的,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们,那种压迫感,是很难形容的。
白争吞了口唾沫,“这只是雕,小的那个才是鹰。”
就算知道雕不会主动攻击人,心里也还是发怵,这么大的家伙,甭说兰陵了,整个滇南都没几户养得了,倒不是说它破财,而是难训。
“只找到了几根头发,可以么?”曹海兰托着一方手帕走出屋子。
“可以。我刚刚听到屋里有人咳嗽,家里还有什么人?”杨鼓压根儿就没把注意力放在雕上,故而留心得就更多些。
“我爹,生病,不能下床。”
“方便见见么?”
“可以。”
房子内部隔出了三小间,每一见收拾得都很整洁,因为大门冲着山外,故而前后通风,屋里很是清爽。
曹海兰的爹就躺在左侧房间,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垫了好几层被褥,宋青树眼尖,发现下头还有几张皮子,像是狐狸的。
老头儿是肝癌晚期,已经病入膏肓了,沟通困难,简单的问候几句,三人就出了门。
临走之前,白争问了个问题,“这只雕是谁训?”
曹海兰:“我弟弟。”
“曹学文才十三岁,他能训得了?”
“它是跟学文一块儿长大的,只有学文使唤得了。”
白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弟弟失踪的那天,就是跟它一块儿出去的?”
“是的。”
出了院子,三个人倒是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顺着小道一路向上,询问打听,摸到了陆永丰的住处。
房子里只有陆永丰的老伴儿和他的儿子陆旺,盘问他们就要相对费力些,白争必须在中间翻译。
“三月十二号,也就是五天前,你在哪?有没有人同你一起?”
“我和娘在田里插苗,乡亲们都在一块做活。”陆旺看起来是个挺腼腆的人,缩着头,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你爹呢?”杨鼓问。
“月街近了,他忙着烧瓮。”
白争在脑子里仔细搜索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这附近哪儿有可以烧瓷的窑洞,“你阿爹是在哪烧的瓮?”
陆旺抬手指了指东边儿,“坡上头,阿爹自己挖了一个,大前年开始造,上砖上顶用了一整年。”
自己挖的窑?那这陆永丰还真是不简单,虽说猜瓮用的罐子不必太精致,可到底还是要上泥釉的,但凡要上釉,那就绝不是一个土窝窝能搞定的,气密性起码要达到最低标准才行,他能自己搞一个出来,本事可见一斑。
“你有没有参与,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帮助你阿爹制瓮?”
“没有,我只管家里的田,阿爹不让我帮,他也不愿意花钱雇人,制瓮填瓮都是一个人在窑里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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