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给三人讲了个合情合理,可是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故事。
张老婆子的丈夫李甲富是土生土长的李家庄人,年轻的时候在京城一家大户人家做工。曾受过一位大人物的恩情,谁知后来这个大人物搅进了一场纷争,全家获罪。李甲富趁乱救出了他家的小女儿巧秀,藏在自己家中。
奈何李甲富天不假年,没过几年就死了。于是他们家就变成了他的妻子张老婆子当家,张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就泼辣厉害,颇有几分算计。
巧秀住在她家,连丫鬟都不如,什么粗活脏活都要做。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直到夜深人静鸡犬俱息,她才能上床。周围邻居看在眼里都十分同情她。
张老婆子还不知足,她见长大后的巧秀颇有几分姿色,就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地主老财。那个老财都已经六十岁,可是张老婆子不管,贪图人家给的高聘礼,不顾巧秀啼哭求情就要把她嫁过去。
幸亏这个时候张老婆子的儿子李长明站了出来,原来这李长明早就看上了巧秀,一心想要娶她为妻。
李长明是个读书人,张老婆子一心认为自己儿子他日定会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届时凭她儿子的才貌,起码也是个宰相女婿。
但是她扭不过儿子,便草草给儿子和巧秀过了礼,算是成了亲。
巧秀本以为成亲后日子会更好一些,谁知张老婆子变本加厉,更加不把她当人看,动辄打骂。连树上掉下一片叶子也能成为挨打的理由。
“天啊,这人这么坏。”石绯惊呼,他年纪尚小,这些事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
而陆幺幺和敖拓也震惊不已,这世上居然真有这么坏的人。
“可不是嘛。”李贵一拍大腿,说得更加兴起,“可是老天不开眼啊,这么恶毒的玩意居然没遭到报应,还得了佛祖的庇佑。”
“怎么回事?”
“唉,这事,说来话长。”钱大娘听他们在聊陈年旧事,拎着茶壶过来插嘴道。
“大概是是三年前吧,李家哥儿参加会试中了秀才。这张老婆子可了不得了,逢人就说她儿子是状元的命,将来是要做皇帝女婿的。大伙儿就奇怪,说大哥儿不是已经娶了巧秀吗?”
“你猜她怎么回答?”钱大娘故弄玄虚。
陆幺幺忙配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老家伙居然说,巧秀是狐狸精,妖媚子没那福分,肯定活不到她儿子当状元的时候。”
“她怎么就这么肯定?”陆幺幺奇怪,难道这个老婆子还懂岐黄之术?
敖拓白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她肯定是起了坏心思,想要嗯。”他干脆利落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吓得石绯小身板一抖,忙贴近陆幺幺,寻求安全感。
“胡说。”陆幺幺眼睛一瞪,“人命关天,她不怕天道反噬吗?”
“她一凡人还劳烦天道,你也未免觉得天道太太闲了。”敖拓不屑道。
“道长道长别争了,这位道长说的没错。”钱大娘打断他们的争论,“谁都没想到,这张老婆子居然真这么狠心,居然趁着儿子出去读书的时候,逼巧秀喝毒药,结果药量不足,巧秀没死成,却把个才三个月的孩儿给打了下来,唉,作孽啊。”
“啊?”
这简直不可思议。
“可不是,那大冷的天,刚小产又被那老虔婆逼着下河洗衣服,唉,没人性啊。”李贵说不出的悲悯与痛恨。
“她儿子不管吗?”
“管?怎么管?她儿子一为媳妇说话,她就哭天抢地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就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那李家哥儿是个读书人,哪里经得住这架势,时日久了,不是留宿学堂,就是去同学家念书,总之就不回来了。”
“这个人也不是好人,就知道自己过的好。”石绯嘟着嘴道。
“唉,可不是嘛,巧秀过得日子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事情就在前面出现了转机,咱们村里来了个贵妇人,那马车那叫一个漂亮一看就是大官家的。声称是巧秀的表姐,原来啊巧秀居然是前任礼部一个什么侍郎的女儿。这个侍郎当年是被人冤枉的,现在案子澄清了,天子就想到他的后人,就有人说他的女儿还在世,他们便找了过来。”
“那巧秀怎么没跟着走呢?”
这实在令人费解,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好留念,就在这儿等着被虐待死吗?
“怎么没走,巧秀的表姐是京里大官的夫人。晓得了她的身份,咱们哪就去告了一状,把巧秀过得日子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你别说,这位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的,发怒起来可真吓人,当时就命人打板子,噼里啪啦的可痛快啦。”
看钱大娘说的眉飞色舞的样子,旁人都附和叫好,可见张婆子挨打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
“张婆子挨了打就被扔在原地,官夫人也把巧秀带去了京城,说是无媒无妁不成婚姻,要把巧秀带回去重新找个好人家。”
“苦尽甘来,这挺好的啊。”陆幺幺道。
“唉,要是事情就这么了了就好啦。”钱大娘叹气。
“张婆子挨打的那日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个和尚,看到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张婆子,觉得很不忍心。还一口认定是那夫人为官不仁,欺压百姓,要上京为张婆子讨个说法。”
“嗯,你们没告诉他这个张婆子的恶行吗?”敖拓睁大眼睛,他印象里佛家虽然信奉“众善奉行”,但也不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说啦,什么都说啦,连巧秀小时候的遭遇都说啦。可恨那张婆子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诉说自己已经知道错啦,而且她带大巧秀有多不容易,又说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什么事都压不过一个孝字。哎呀,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再加上她躺在那儿看着实在可怜。那和尚就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她既有悔过之心就是愿意重新做人,又受此磨难也算是还了巧秀那么多年的折磨,于是就真的去了京城帮张婆子讨要说法。”
“他就这么说成了,她儿媳妇也就真的回来了?”
“是啊,那和尚是带着李家哥儿和巧秀一起回来的,唉,老天爷真是……”钱大娘摇摇头拎着水壶走了。
“那张老婆子真的悔改了吗?”石绯忽闪着眼睛问道。
李贵道:“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没变,起码现在她不打不骂巧秀了,但又总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么说吧,张婆子今年还未满四十岁,但在家中除了晒晒太阳,偶尔绣绣花就什么也不干。饭要等到巧秀盛好了送到手上,衣服要巧秀帮她穿,总之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比大户人家还要富太太还要精贵。”
“太过分了,这不还是变相虐待吗?那个和尚呢?”陆幺幺义愤填膺。
李贵道:“那和尚来过两回,看到这一幕非常欣慰,说张婆子确实已知悔改,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能说脏话吗?”陆幺幺看着敖拓和石绯道。
敖拓面无表情的点头:“我也想骂。”
石绯也紧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小脑袋。
“我们村子里原来很多人都信佛,现在除了几个平时品行不端的,已经几乎没人敢相信了。”李二爷叹息,曾经的李家庄多少香火,每到庙会赶集多热闹,可惜现在都一去不复返了。
“那和尚是哪座寺庙的,我要去砸场子。”陆幺幺热血沸腾,一拍桌子,放下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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