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是哪个年月了，大约是过了很久罢。

　　北宁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今天是北宁侯府世子娶亲的日子，自然热闹。

　　当然，此时的北宁侯，名叫赵子常，夫人正是当朝公主容惠夫人姬玥。

　　“嫣然，真是没想到啊，今儿安宜一嫁进来，我竟生生涨了你一个辈分。”姬玥笑着，双手握着嫣然的手。

　　郑安宜是郑家最小的女儿，是嫣然的妹妹，同龄人里辈分最高的，是作嫡女养的，可究竟是不是格温长公主的孩子，谁也说不好。

　　“我听说，许尚书也携妻女而来了。”嫣然伏到她耳边，小声说着。

　　“这也值得你神秘兮兮的？”姬玥翻了个白眼，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嗬，是谁当年轰轰烈烈的，如今你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当年，怎么就没等许林说出答案来？”嫣然不服气。

　　姬玥只是笑而不语。忽然间，她看到了那个人，笑容僵硬了一下，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见。

　　许林的仕途似乎没有受到当年的事的影响，虽也是坎坷不少，还是顺利坐上了高位。

　　他娶了一个没落伯府的嫡次女，夫妻也算是琴瑟和谐。

　　他不喜欢为难自己，失去的无可挽回。当年也是北宁侯府的大婚日，他在家里几乎喝酒喝到死，若不是家仆发现，也许他真的就那么交代了。

　　他刚刚，好像看见了她。

　　他看见她转过头没有看他，他也没有再看。

　　刚刚北宁侯似乎是喝醉了，他找到自己，稀里糊涂地说了很多话。

　　他说，姬玥过得很好。

　　他说，他知道如果她嫁给了她真正想嫁的人会过得更好。

　　他说，姬玥是懦夫，她不敢面对现实，所以逃避。

　　他说………

　　说到最后，他还是不住嘴，于是许林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当年，我选择的，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赵子常好像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

　　“如此么，枉她自以为成全了你，没教你为难………哈哈哈…”

　　许林说：“侯爷醉了，本官也是，要醒醒酒。”

　　他走着，不知道姬玥有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他曾无数次想起当年他们初见时的样子，一切都青涩而美好。她笑吟吟地向他走过来……她又在大殿门口苦笑着走出去。她走进了自己的生命里，又走了出去。

　　当时，他其实很想叫住她，告诉她，他没有为难，她就是他的选择。

　　可他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他迟疑了，他真的能给她幸福吗？不见得吧。北宁侯其实要比他好太多，一直在用自己的办法保护她，可他只能让他为难。

　　将来成亲了，他们会住到公主府吧，一切都是她的，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了她，那种单方面的付出，真的能长久吗？以前不是没有过那样的例子。

　　只怕又是要多一对怨偶啊！

　　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永远失去了她。

　　他想着，眼泪流了出来。

　　时光不可能磨平一切，越是平静的生活越让人怀念当初的轰轰烈烈。

　　倏忽间，他回了头，看见她正在看着他。

　　她眼中满是怀念，嘴唇动着，那好像是：

　　如此，甚好。

　　他也笑了，转身离去。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

　　青玉此时在东宫里，正整理着当年莲生赠与她的青竹软甲。

　　“燕侧妃，太子召您了。”

　　“知道了。”

　　她正让丫鬟给她画眉，找最合适的衣裳。

　　她听说北宁侯府世子娶亲，不禁又回忆起了往事。

　　好姻缘……只是荣华而已么？

　　她当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嫁给太子当侧妃。

　　不知是她弟弟的原因，还是姬玥的安排。

　　她的容貌在东宫应该是排最后吧，不少宫女都比她好看，她也不受宠。

　　可偏偏，她生下了皇孙，还是最健壮最聪慧的，现在已经是太子最大的儿子了。

　　皇帝寿命很长，在位很多年，太子也不好当。

　　而她的儿子也是皇孙中最受宠的，也许……她可以肖想一下……

　　想到这里，她又自嘲了一下，入了皇家，她是真的很累，勾心斗角不断。

　　可好的是，这些事似乎也消解了她心中的愁怨。

　　她再没有伤春悲秋，也很少想起他。

　　偶尔听到，心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是悲哀，也是幸运吧。

　　她看着镜子里盛装的自己，说：“如此，甚好。”

　　明玄看着已衰败多年的承恩公府，哀叹良久，还是进去了。

　　里面已是杂草丛生，木朽石烂，处处都是多年的沉灰。

　　承恩公府，真的不再了。

　　当他从师父口中得知承恩公府以谋反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人因是昆仑弟子而得以存活时，他是不相信的。

　　他迫切地想下山去看看，希望师父只是实在太无聊才会坑自己。

　　可他没有这个机会，他从天镜中看到了军队围着他家的场景，看到了他的爹娘被处决……

　　山中无岁月，一晃几十年。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他爹娘的牌位，日日祭拜。

　　他此时此刻有些恍惚了。

　　于他而言，一切都好像在昨天。

　　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爹和他说过，当今圣上，是明君，但不是仁君。

　　北宁侯府一劫，元气大伤，后面路队有皇帝的影子。

　　说起来，当年立国时的勋贵里，没灾没难到现在的，就只有咱们家了。其他的，要么是直接就被满门抄斩，用其他家替换，要么是出了败家子败了家业，要么就是像北宁侯府因为一些事元气大伤，咱们家也不该那么安稳。

　　将来陛下要是挑了承恩公府的错，什么也不能说，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必须受着，咱们这一家人才能活下来。

　　可是，这样的结果，怕是老公爷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毕竟没有真的做错，打压也不至于这般斩草除根啊。

　　有时，明玄甚至在想，是不是当年姬玥的事惹恼了皇帝，才让承恩公府被判得重了。

　　很荒唐，但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他出门，看着承恩公府的牌匾，跪下磕了三个头。

　　再然后，他不自觉地走到了一个地方，就是当年的梨苑书局。

　　这里似乎被改成了一个神祠，里面祭拜的神墨渊，据说是上古时一位管书籍的神君，不少读书人来祭拜。

　　当然也不是有多信，毕竟这里可是天庭的地盘，世人还是更信文曲星，只是里面似乎有不少的珍贵藏书可供士子们翻阅，听说都是北宁侯府在管着。

　　他看着那位神君的像，想到了她，她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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