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和人类的爱情青溪只在话本上,或者山上小妖胡编乱造中听过,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可每一个爱上人类的妖结局都不太好,这很好的打消了她那还未萌芽的幻想,可现在,就在刚刚,她被一个人类表白了。
是算表白的对吧?她不知道人类是怎么算的,对于她们妖来说,这就是表白。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的,这不是一件小事,比救他、跟他下山、给他挖胆汁,还要重要很多很多的事,可现实却是她的脚一步也迈不开了,她的心从未跳的这么快过,蛇是冷血的,这毋庸置疑,所以她也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沸腾了,血液像是在燃烧,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仅剩不多的理智。
她几乎是颤抖着转身,向来平静的眸子变得慌乱,她问他,“你会背叛我吗?”
青溪怕背叛,虽然她没有被背叛过,可书上所有爱上人的妖都逃不开这两个字,她怕,怕的要死。
“不会。”回答她的是书生斩钉截铁的肯定,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青溪信了,就像一开始那样,只要一个笑就好。
苏禾卿懒懒的翻个身,时间到了他们又变回魂魄了,真可惜,他舔舔唇,君陌尘拿出来的瓜子还是那么咸,看戏看着看着就想喝水,就跟那条蛇无论有脑子还是没脑子都逃不开一个情字一样。
他啧了一声打算再欣赏一下这满天光辉,不经意转眼间在一片繁华之间看到一抹红。
红是很艳丽的色彩,穿在她身上则不尽然,只让她看上去更加冷艳,又和君陌尘的冷是不一样的,君陌尘是他想表现成那样,实际上还算是个好孩子,可她的冷,是看淡世间一切的冷,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冷。
就像现在,她静静凝望着那对身影,面无表情像一座雕像,无悲无喜,人潮拥挤,来来往往皆与她无关。
“你真的,想好要娶我了吗?”青溪揪着衣角,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也不知道是想听到什么答案。
“想好了。”书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肯定,他咽了咽口水,悄悄伸了伸手,刚与青溪的手背碰在一起,他又像是触电般收了回去,脸红了一大片。
“好”青溪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就在刚刚那一瞬,她就做了一个决定,她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回去的路我很熟,你如果真的决定要娶我,就明日来逢春山吧,不要上山,就在山脚下等我,好嘛?”
“好”书生虽然有点疑惑,还是将疑惑放进肚子里,毫不犹豫点头了。
“记住,一个人来。”青溪对他笑笑,“那我,走了啊。”
“等等……”书生也不知怎么,猛地拉住她的衣袖,“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
“嗯,我知道。”青溪回头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一如初见。
书生就看着她出了城,进入黑暗向着那连绵不绝的山走去,城里城外,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不过咫尺之遥,却似两个世界。
被夜色笼罩着的逢春山是很恐怖的,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全是人类看不见听不见的,青溪在山上住了这么久,应该是习惯了的,仍觉得今晚相较于之前要格外恐怖。
面前忽然出现一抹红,青溪对此见怪不怪,绕开她就要继续走,不料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同是妖,甚至蛇块头还比狐狸大些,偏偏青溪挣不开她。
“你要干嘛?”青溪拧着眉瞪她。
“你是妖。”夙念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青溪听懂了,呐呐了一秒,偏过头心虚又强硬。
“你管我。”
青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虽说她时常在山上遇到这小狐狸,可她们也没什么交情啊,怎么这个时候要来说这些?
“你是妖,他是人,你们如何在一起?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人类向来擅长迷惑人心,你莫要被他骗了。”夙念握着青溪的手腕逐渐用力,青溪带着点诧异看她。
她见过的小狐狸,除了初见时狼狈不堪,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见谁都没好脾气的样子,何时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可她还是那句话,“你管我。”像一个倔强的中二少年才能说出的话,可这的的确确是青溪的肺腑之言。
你管我。
夙念脸上闪过一抹慌张,飞快的一闪而逝,夜色朦胧,青溪没看见,她只感觉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刚刚松开了一瞬,接着便听她问,“这山上有什么不好?”
青溪微微抬眸望她,怎么感觉她要哭了?错觉吧,她自嘲一笑。
“很好,哪里都好。”这也是实话,只是,如果非要做个选择的话,她心里的天平倒向了书生。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他?”夙念追问,语气带着一丝怒,既然这山上哪里都好,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那个人类?
青溪迷茫了一秒,也只是一秒,但若真要说出个一二三的理由来,她是说不出的,她只是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问,“你有没有,动过心?”
“不是因为惊吓,也不是恐惧,就是那么慢慢的猝不及防的偶然一瞥,就……没办法了,像花落水面,轻轻的,慢悠悠的,惊起一地的波澜,从此,整滩小水洼都在为那朵花,任它在上面飘,把自己当床,送它去远方,反正,就是只有它。”
夙念嘴唇动了动,不知是想说话还是想笑,她闭上了眼睛,又睁开,脸上再没有其它情绪,就连声音都是冷漠的,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带着三分犹豫、二分不舍、五分决绝的松开了青溪的手腕,转身,风扬起她的衣裳,红的像火,发丝在空中飞舞,她轻语,“随你。”
夙念来的莫名其妙,走的又宛如一道风,青溪觉得捉摸不透的同时忽然想起她初见夙念时。
第一次遇见夙念是在一个小山坡的灌木丛里,她正饿的不行,夜间出来觅食,又找不到东西吃,无意间翻开一丛灌木,忽然就在里面看见一只瘦骨伶仃的红色小狐狸,那时的夙念又瘦小又丑,青溪本来都打算将就将就把它吃了,可走近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的那个味,又放弃走了。
等她找到食物饱餐一顿后,那只小狐狸还在哪儿,看上去好像更可怜了,青溪不知怎么估计脑子抽了就把它捡回洞里给它疗伤,给它吃食,她第一次救人,不对,是第一次救妖,下手也没个轻重的,给个吃食也是,就丢到人家面前,也不管人家吃不吃得到,就不管了。
还好小狐狸求生欲顽强,那样都活下来了,按理说就算这样青溪也算是夙念的救命恩人,那怎么还会闹翻呢?
青溪是个傻的,年轻时更是口无遮拦,一次小狐狸不知道从哪儿给她弄来几个野果,她就只看了一眼,还嫌弃,其实主要是小狐狸身上的味儿她受不了,就更不愿意吃她给的东西了。
小狐狸何种机灵,当然知道青溪的想法,于是便不告而别了,青溪当时也是后悔了好一阵儿,后来再见到小狐狸已经过了很久了,小狐狸已经长成大狐狸了,冷漠无情还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她便也不好上去道歉,于是,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起来,有了点儿良心的青溪还是会羞愧,救了人没好好照顾也就罢了,人家辛苦弄来的东西她还嫌臭不吃,那只小狐狸似乎怎么对她都不过分。
她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山洞里。
青溪睡不着,连夜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家当,最后发现她穷的一逼,全部东西加起来都没装满一个小包裹,更加睡不着了。
离开这里就像离开家一样,青溪舍得吗?舍不得,可是她更不舍得书生,就算她拒绝了,选择待在这山上,还是不会开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青溪就背上她准备好的行李,准备下山嫁人了,不过不顺利,下山途中她遇到一人。
这人她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从那天过后他就消失了,刚看见他的背影时她都愣住了,转身,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他的容貌都不会变,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他于她来说不像山神,像父亲,青溪没有父母,所以一直暗搓搓的把山神当自己的父亲,虽然他看上去长得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
但想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青溪又有点笑不出来了,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你要下山?”山神的声音很清很冷,或许是常年一个人,他身上都结了一层生人勿近的寒冰。
青溪可以对夙念说你管我,对山神却是万万不能的,因此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可想好?下了这座山便再也回不来了。”山神眸色淡淡,目空无一物。
青溪握紧拳头,轻轻扯了扯嘴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可这里是我的家。”
山神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有了点温度,却不是笑,“我这人护短的很,出了这山便是背叛,便不属于这山,与这山无关,便与我无关。”
青溪握紧拳头又放下,山神都已经这么说了,便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妖怪山和书生之间,她必须二选一,指甲嵌入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眼泪一滴滴从眼眶里流出来,却感动不了对面的人。
这是青溪第一次哭,蛇是冷血的,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如话本里那样爱上一个人,更没有想到她会离开从小长大的山,永远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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