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赫愣愣的看着少年努力挺直的腰杆,口有点干,不知道是不是瓜子磕多了的原因,他舔舔唇摸着下巴琢磨。
不过他也没真正当回事,活的久了,这林子里的什么鸟…呸,什么人他没见过啊?比他傲的多的是,比他能说会道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也刻苦,可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又有几人?
这修行始终是一个人的征途。
他发了那么一两秒的愣也是因为这小屁孩说的还有那么两分道理,也就两分而已。
他继续揣着瓜子走到阴凉地坐下,就那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坐着,不知道有多招人恨。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禾卿跑一圈停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练剑的人终于停下了,夏铭赫从台阶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拍拍手引起他们注意。
“好了,今天你们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就别给我乱跑了,要是谁明天早上迟到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完话目光往那小屁孩哪儿扫了一眼,他是真的坚持不住了,跑完跟具死尸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勾了一下嘴角,他的千斤顶可不是谁都能受的。
夏铭赫收回目光在底下那群人中扫了一眼,随手指着一人,“你,出来,就你,别东张西望。”
褚风张着嘴指着自己的鼻梁,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才不情不愿的从人群中出列,这破老头解散的时候就喜欢点几个练的不认真的惩罚,还不给饭吃,忒不公平,自己教的都不认真还怪他们不好好练?
他皱着眉,接收着周围人同情的目光满脸纳闷,他今早出门时明明算过了啊,怎么还会被点呢?
夏铭赫可不管这群满脑子棉花的人在想什么,搂着他的肩给他转了个方向,指着地上趴着的死尸,“看见没?那你室友,去给我把他弄回去。”
“欸?”褚风先是诧异他居然不是要罚他,随后听清他的话满脸乐呵没一点抗议的点头,“行行行,这点小事包我身上了。”
“行,靠谱。”夏铭赫大力的拍了一把他的肩,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随后转身对其他人大手一挥,“都踏马给老子解散了,一个个杵这儿干嘛呢?滚滚滚”
夏铭赫不耐烦的带着其他人走了,褚风也满脸意味深长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这人当真是累极了,他走过来都没一点反应,也是,那不知道都多少岁的破老头最爱用这招来罚人,光是跑圈就算了,还用法术,那千斤顶压身上寸步难行的滋味褚风是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这人倒也硬气,竟然坚持了这么久,要是换成他最多也就十几圈就不行了。
他伸出脚碰了碰这人的手臂,“欸,还能站起来不?”
他问完觉得有点多此一举,这人要是能站起来还这么大剌剌的躺地上干嘛?站起来不比现在好看多了?
他叹了口气,弯腰认命的把这人架起来,他是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被他架着腿就跟着拖在后面,绕是他不重褚风也不柔弱,乍一抬起来还是差点没抓稳。
“欸要不我背你得了?”褚风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擦擦脑门上练剑练出来的汗,他问出这句话都没想得到回答,这都死尸了还怎么回答。
谁料这人闭着眼睛小幅度的点头,“背吧。”
“你还有气呢?”褚风声音一下就拔高了,苏禾卿猝不及防被震了一下,抬起眸子懒洋洋的扫他一眼,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毛病?”
“我有毛病?”褚风一惊一乍的道,满脸不可置信,一张还算清秀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你都还能说话还要人背啊?自己走回去吧。”
他说完就要走,笑话,他褚小少爷也是有脾气的。
“我有毛病。”苏禾卿软绵绵的拉住他,整个人身体发软的往他身上倒,他是真的累,浑身都在发软腿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可他又有点高兴,身体累心里高兴。
这是他修仙的第一天,还是在天下第一宗修的,这样想这种累一下子就高大上了起来。
褚风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人脸上露出来的所有地方都带着汗,下唇不知怎么还带着血,真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样子,算了算了,反正夏铭赫交给他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
他认命的叹口气,抓着苏禾卿换了个姿势,稳稳的将他背在背上。
走在路上褚风忍不住开口了,他是个嘴巴闲不下来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禾卿。”背后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声音。
“苏禾卿?”他嘿了一声,“还挺好听,我叫褚风,姓褚的褚,风沙的风,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们都练了一个多月的剑了。”
苏禾卿想了一秒的措辞,含糊道,“路上耽搁了。”
“那你后台是真硬,耽搁了一个多月都还能进来。”褚风这话没含多少恶意嘲讽,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也有后台,见到同有后台的苏禾卿也没那么讨厌,只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后台比他还硬。
那可不,苏禾卿没答褚风的话,却在心里补了一句,他是宗主捡回来的,后台能不硬吗?
很快就到了宿舍,宿舍是两人一间,里面没人褚风也腾不开手,干脆一脚把门踹开,他看了看左右两间床,左边是他的床,右边被他堆满了东西,他尴尬的笑笑,“你先坐我的床吧…我收拾收拾。”
苏禾卿点点头,对于坐哪儿没什么异议,倒是对面床上放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五行八卦阵、罗盘、竹签、手相图。
“你还会算命?”苏禾卿来了点兴趣,老瞎子就是靠着算命走南闯北的,他自然也多少知道点儿。
“什么叫还会?”褚风斜了他一眼,抱紧怀里的五行八卦图满脸陶醉,“这才是我的爱啊…”
他自我陶醉了会儿凑过来试图催眠苏禾卿,“你不觉得能预知他人生死是很厉害的事吗?你看啊,两个剑修打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谁赢谁输,但是观星象知天道的人知道啊!”
他说着自己喜欢的事眉眼都舒展开了。
“那你怎么不去天机阁?”问道宗虽以剑道天下闻名,但其他三术也是不错的。
提起这个褚风一屁股坐到床上,浑身都写着沮丧二字,“我爹娘不让,他们觉得我就应该学习剑术,为家族争光,最好能像宗主那样厉害。”
他瘪着嘴,“也不看看我是不是那块料,宗主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六岁定灵心,十三岁筑基,十七岁金舟后期,二十二岁元婴……那就是个怪物,这都几百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修为几何,怕不是一脚都快上天的人物,这么多年那样的人物也只出了一个罢了,我爹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拿我跟宗主比,这不…”他脸都气红了,久久找不着形容词,最后狠狠一凝眉,“这不疯了吗这不是。”
苏禾卿也怔了下,他之前待的地方太小了,小到所有人关心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修仙界的传说趣闻是他们连提都不敢提的,你说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不好好种庄稼,嚼那些仙人的事?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乍然听到白听寒有多么多么厉害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个不用伸手光是用身上的气势就能震死自己的人物。
他心里忽然就有点没滋没味,若是一开始没见过就好了,见过了就没那么多距离感了,他想,那人甚至会救他,会同意把老瞎子留下,这让他怎么能不把他当目标呢?他还说什么有什么需要他干的上刀山下火海呢,也不想想人家需不需要。
他猛地朝后倒,都没顾得上去想这不是他的床,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比刚刚跑步时还压的他喘不过气。
要努力啊苏禾卿,你可不是只为了自己一个人,你要成为老瞎子的骄傲,让他以后出去吹牛都倍有面子的那种,你还得兑现自己对白听寒的承诺,要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他眨眨眼,忽地觉得身体不是那么累了,甚至有种再跑二十圈的冲动。
充实的修仙日子过的总是很快的,苏禾卿还没感觉到就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他除了跟褚风关系近了点之外跟其他人就没什么大的交集了,他们练他们的剑,他跑他的圈。
“都给我认真点!手拿稳了,出剑速度要快,收锋要稳更要快,剑道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天下之剑唯快不破,任尔东西南北风,只要你的剑够快,什么招式在你面前都是假把式!”夏铭赫背着手在少年们面前踱步,不时望他们一眼。
“都给我好好练,没吃饭吗!”
底下一阵哀嚎,练练练,每天都练着差不离的招式,听着差不多的话,他们都会背了。
谁不知道天下之剑唯快不破,可就是练不到火候啊,能练到出神入化一招定胜负的人也是那种大能级别的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夏铭赫怎会不知这些人的想法,这些小崽子刚刚入这大道还单纯的很,再加上剑道一门向来以暴制暴,外门更是几乎没什么争抢,也就造就了他们什么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的性子。
他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群废物,就知道找借口。”
他转身的时候余光瞄到了那步伐骤然慢下来的少年,这几个月他也进步了不少,是把自己逼到极限的进步,到现在十几圈对他来说已是轻而易举,他转过身扬声对众人道。
“为什么同样的剑别人能行你们不行?你们身在这外门资质本就比别人差,还不更加努力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资质并不是确定人前进的唯一阻碍,时间还长,谁也不知道你们日后还会不会遇到什么天财地宝,但愚蠢会,懈怠会!有了这两样东西,哪怕你日后有了什么大运也会因为没有一身配得上那运气的法术而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宝物从你手中夺走。”
“这是个很残酷的世界,胜者生败者死,弱肉强食,天道法则,向来如此。”
苏禾卿脚步停了一瞬,接着就继续跑了起来,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但比起第一天他已经在进步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哪怕千斤重担压在背,只要在走,哪怕只是一小步都是好的。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也落下来,暮色笼罩了这一方广场,夏铭赫终于大手一挥,“都滚吧,看着都烦。”
“看着烦你还看了这么久。”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夏铭赫听见了,也懒得跟他计较,摇摇头背着手走了,路过苏禾卿的时候他难得停下来多看了他两眼。
少年很久没有这么累了,弓着身子低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头发都被汗水沾在脸上,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几个月了这人的面具还牢牢的戴在脸上一刻都没有取下来过,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格外引人注目。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这人要不是长得太惨绝人寰了,就是好看的太国色天香了,要不就是有仇家在问道宗,可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性不大,这少年是那位亲自引荐,谁能让他忌惮的戴上面具?
怕不是长得太好看了,这应该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事,少年无论风骨、姿态、还是那不经意间的转眸都能牵引人心。
他忽地就对面具下的那张脸不好奇了,他不喜欢太过妖孽的人。
“呦?”见少年抬起头望他,他忍不住就懒洋洋的发出一声嗤笑,“累了啊?怎么这么没用啊?”
这话欠揍的很,明明是他将时间延长了,可他是老师,还是前辈,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合起来都打不过他,所以他说的肆无忌惮的很。
少年并未恼,引得他还多看了两眼,几个月的相处,不光他,其他人也有所悟,这人并不是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
谁知少年看着他忽地笑了出来,夏铭赫眼珠子都瞪大了,实不相瞒,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他像是为了证实夏铭赫的猜测一样,眉眼弯弯,红而不润的唇往上翘了翘,夏铭赫只觉得眼前似是被晃了一下,就听他道。
“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嗯?夏铭赫看着他笑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你说的没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天赋从来不是决定人步伐的唯一阻碍,人最大的阻碍永远还是明天的自己。”
嗯?嗯!
夏铭赫自己都有些讶然,就见少年说完就像是又有了力气般直起身子朝前跑,黑色的马尾在空中一甩一甩,漾起一个个小小的弧度。
他摸摸鼻子,这人吃什么长大的?三两句就有了力气?打不死的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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