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闹哄哄的,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叫,春风一度今天怪安静的,人人都跑到窗台上伸着头东张西望,瞧瞧他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成个亲吗?有什么好看的?几辈子没见过还是怎么?
倾城趴在桌子上,面前有两只面对面互相朝着彼此那边儿爬的王八,也不知道他哪儿弄来的,就那么坐着看两只王八,别人都挤在窗口,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着。
倾国也跟着凑了一下热闹,往下边儿看了一眼,整个街道都被铺上了红布,还撒了娇艳的花瓣在上面,这七皇子成亲虽然时间仓促,排场倒是够的。
他不爱热闹,又走了回去,站在倾城身后盯着那两只王八看了几秒,没瞅出点儿什么,便问道,“这是?”
倾城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左边的这个叫小花,右边的那个叫小绿,它俩本来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结果今早吃饭的时候小花没给小绿留饭,这哪儿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王八也饿得慌啊,小绿就急眼了,小花也觉得自己很委屈,它不就忘了一次嘛,至于嘛?于是它俩就要打起来了,结果你看,这都爬了半天还没聚在一起呢,看着真揪心。”
他说的痛心疾首,都快把自己带入进王八了。
倾国这下不看王八改看倾城了,倾城受不了他的目光,灼热的同时又有点深不可测,细细凝望着你的时候好似能穿透人心。
别看倾国这人跟个闷葫芦似的,其实有些事他也挺心知肚明,就是不说而已。
别说,他把头迈进臂弯里不出来还真有点像个缩着脑袋的乌龟。
千年王八万年龟,嗯。
憋了会儿气,倾城还是一点点把自己的脸抬了起来,冲倾国挑了挑眉,“那小世子找你干嘛?”
话题转的太快,倾国一时没反应过来,脸却先于脑子一步慢慢红了起来,倾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变红,啧了一声下了结论。
“我就不应该多嘴问这一句。”
他直接砰的一声把额头砸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更踏马难受了。”
倾国有心安慰,一时之间却找不着合适的用词,只好抿抿唇道,“皇家最是身不由己了。”
他原以为这句话多少能安慰着点倾城,却不料他神情动作忽然一滞,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变了个味道,“是啊…皇家最是身不由己了。”
可他甚至都不是他身不由己的理由。
他其实挺想问他的,他今天要娶的那个女孩是他爱的吗?应该不是,那女孩再怎么长也不会长成一副男人样,不是她,也不是他,那是谁呢?你说出来,我明天就绑了火药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他想了这么多天都没想通,跟钻了牛角尖差不多,你说凭什么,凭什么你来招惹了我,到最后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就走了?成亲还要从我眼皮子底下过?最后还留下一个我是某某某替身的悬案不解开,膈应谁呢?
越想越气不过,倾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倾国这才注意到他今天还是静心打扮了一番的,倾城其实不爱穿白色,他觉得那颜色不亮眼,看着也不鲜艳,今天却一身绵白金边,面容也是刻意化过的,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凸显精致,头发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比之以前今天这一身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以前是温柔婉约的江南小调,远远望着都像是荷花顶尖上的一抹粉,今日多了点洒脱硬朗,配上他眉眼间的决绝甩袖时的行云流水怎一个潇洒。
倾国也跟上去瞧了瞧,主要是为了在倾城做傻事之前拉住他。
樱樱和小二早就霸占好了一个绝佳位置,见倾城走了过来瞬间开了嘲讽,“呦,之前是哪位大少爷死活不过来啊,怎么?想通了,不看两只王八打架了?”
“你可别了,王八打架多新鲜呐,几百年说不定都没出过一回,这看人娶亲就不同了,隔三差五就有,十次里还有九次从咱家门口过呢,你什么时候看不行啊?快回去快回去。”
倾城没搭理他俩,走了过去又给倾国腾了个位,这两人虽然叫唤的厉害,真走过去了也没怎么,还是给他们让了点位置。
“喂,听说了吗?陛下给这七皇子的封地定了。”樱樱手里抓着把瓜子,边说话边磕瓜子,见没人搭理她也不尴尬,依然自说自话,“在西北呢。”
倾城瞅了她一眼,倾国不知怎么也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樱樱还磕着瓜子呢,慢悠悠的磕了三个瓜子才在两人不耐烦的目光中慢悠悠道,“南方油水多、出富绅,东南产盐、出盐贩,西北……”她笑了,“西北地域不好,离皇城又偏远,往往是出流寇最多的地方啊,别人要打也是先打那儿啊,人人都知道的事,可见宫里的那位对这位七皇子还真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不待见啊。”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似遗憾似感慨,“本来还想着尽一把力勾引勾引人家,现在还是算了吧,西北那种地方哪里有皇城好啊,这儿连飘出来的气都是香的。”
樱樱还在感慨着什么,倾城却没心思听了,盯着楼下铺满了整个皇城的红布发呆,其他几位皇子成亲时是什么样的他不清楚,他对这事儿是真的不感兴趣。
可这位七王妃的规格是高的,至少这皇城中有一大半少女都在暗暗羡慕。
可仔细想想这又可以算作另一种赔偿,樱樱说的没错,西北一向都是流寇盗贼泛滥的地方,地势险要、离皇城又太远,管都不好管。
一个花季少女,刚嫁了人就要收拾收拾包裹去到那种豺狼虎豹之地,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他不知怎么就有点幸灾乐祸,你看,你还把我当成谁谁谁,这别家姑娘嫁给你还得小心脖子上的脑袋呢。
“诶?来了来了。”小二忽然出声拉回了倾城的思绪。
倾城漫不经心的望了过去,然后就愣了,傻了吧唧的张着嘴忘了说话。
赫连珏长得极好他是知道的,平时也总爱穿红,他没想过会有多惊艳,可那人坐在高头骏马上,一身跟血一样鲜艳的喜服,身后跟着一票人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他今天难得正经了一回,桃花眼不似以前那般无言也带三分笑,这次就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居然有点冷。
倾城还注意到他握着马绳的手也握的很紧,是在紧张吗?他漫无边际的想,是该紧张,第一次嘛,虽说不排除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可能。
人群变得闹哄哄的,人都是这样,喜欢热闹,管它什么热闹就算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也爱跟着瞎起哄。
那高头骏马慢悠悠的走到了倾城下边,倾城都抓着把瓜子磕了起来,以为就这样了呢。
结果那坐在马上的人猝不及防的抬头望了一眼,倾城手里的瓜子差点没捧住,他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走不了,一阵风吹到了轿子里,吹起了新娘的盖头,他隐隐窥见了一半侧脸,还不错。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赫连珏心口疼的越发厉害了,那人站在窗口,手肘撑在窗台上倚着下巴,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甚至还露出一个笑,那是一个甜到人骨子里的笑,看着都觉得浑身侵泡在蜜罐里。
他却觉得天昏地暗,有那么一瞬间聋了瞎了哑了,世界都是灰暗无光的,只有那个身影是清晰的。
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头发扎了起来更加干脆利落了,脸上虽然挂着甜腻的笑,眼里却是没什么感情的,看着假模假样的。
一一“赫连珏,是你先招惹我的吧?”
一一“其实我挺讨厌你的,真的,一见面就跟踪我,还霸占我的床,酒醒了也不离开,一副无赖嘴脸,谁家乞丐也没你这么不要脸啊…”
他也摸不清他的心思,他自始自终都没说喜欢,他更加不敢去妄自揣摩了。
看似对视了很久,其实特别短,也就几秒钟而已,赫连珏收回视线,轻轻扯了一下马绳,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去了。
倾国下意识侧脸去看倾城的反应。
他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只看得到睫毛一颤一颤。
樱樱两只手捧着脸,啧啧叹气,“多俊的人啊,怎么我就没早点发现呢?”
倾城蓦地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倾国连忙跟上,樱樱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的啧了声,继续和小二嗑瓜子。
倾国跟的紧紧的,生怕倾城做傻事,跟着他左晃右晃,也只见他拿了两壶酒往自己房间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倾城把酒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坐在了另一端,然后就盯着不知名处发呆。
夏天过了,这院子里的花都谢了,只剩下些枝枝丫丫,看着冷清,倾城最不喜欢这个时候了,他喜欢热闹,人声喧哗,哪怕光是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是好的。
倾国坐到了他对面,给他倒了杯酒,“想喝就喝,别憋着。”
“嗯”倾城应了声,恹恹的没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呀了一声,吓了倾国一跳,就见他站起来惊慌失措的找着,嘴里念念有词,“我的王八呢!”
“那王八是我缸里逮的,就姑姑门前的那两个大缸,都长青苔的那个,我挽着袖子逮了好半天呢,差点没把衣服弄湿…”他顶着倾国的目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才扯扯嘴角,“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手臂搁在石桌上,脑袋放在臂弯里,声音从里面传来闷声闷气的,“你不会懂那种感觉的,先喜欢和后喜欢的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倾国抿抿唇,“那你说,我听着。”
“这有啥好说的…无非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抬起头,幽幽的叹气,拿起桌上的一壶酒,直接无视了倾国倒在杯子里可怜兮兮的那点儿,朗声道。
“来,和我一起干了这两壶,酒醒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什么情啊爱啊的,还不如壶中这点酒让人高兴呢。
入目皆是一片红色,刘箐初紧张的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外面人声嘈杂,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除了紧张之外隐隐带了几分期待和不安。
她和七皇子也是第一次见面,当初他爹拿着圣旨回家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昏地暗,差点没找根绳子上吊了,若换成其他人都还好,可偏偏是七皇子,那个最名正言顺的嫡子,也是前朝公主的独子。
他的存在就是对宫里的那位的一个提醒,提醒他的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彰显仁慈,他又不得不留下他。
谁都知道,嫁给七皇子就是入了火坑,那位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其他皇子登上皇位说不定就没那么仁慈了。
运气好就做个闲散王爷,淡泊名利,运气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突兀间,这天下留给他的竟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
刘箐初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轻轻挑开盖头的一角,顺着她这个方向往窗口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她清楚的看见七皇子正一杯杯和人喝着酒,不知停歇。
他长相不知道随了谁,是那种比狐狸还要狡猾魅人三分的,那双桃花眼又生的极好,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能把人魂都勾走,带着一股高不可攀的风流劲,像现在穿着红衣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她竟硬生生看出了些许行云流水的洒脱。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今天早上想到这人都是烦躁的,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直到他一身红衣走了进来,尤记得那时日头正好,阳光刚刚洒满整间屋子,他就在这个时候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来的太早,刘箐初还没把盖头盖上,也幸亏盖头没盖上,他俩才真正见了一次面,她这才发现她这一道圣旨赐下的夫君竟是…那般如烈日灼灼其华的人
她虽常年在深闺里,见过的人却是不少的,可也从未见过那样的人。
长了一张十足风流的脸,性子是冷的,站在那里硬是两丈之内无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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