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带着两名驻守行宫的巫女端着火烛缓缓进殿来。她没有听到之前夜云寒的话,不懂为何四人静静站在一块儿像木桩似的,周围的空气都呆滞起来。“掌灯时分了,便饭已经妥当,请移步侧殿吧。”
“是不是那时候的事情?”玉鼎开口说话了,声音哑得像吞了一块火炭,而且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把麻姑着实吓了一跳。而夜云寒和碧霞同时颔首示意,默契得像一个人的那种样子,也让麻姑狐疑。
玉鼎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被木棒狠狠敲了一记似的,眼睛里都是沉沉的雾气。她姣好的脸蛋就在这么一下时间里,完全失去了红润的血色,仿佛成了枯死在枝头的干花,风稍微用力一吹就能把它从枝头上扯落。
“是我做的傻事,云寒,你——你才会——”话刚起头,玉鼎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她捂住脸,痛不欲生地摇着头,两个白生生腕子上的红香钏被摇晃得撞在一处,叮叮铃铃响着,听得人心碎。
齐天看了看沉默不应的夜云寒,看了看低垂着眼帘的碧霞,抓了抓头,道:“非要这样办吗?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碧霞懂得齐天的意思,微微抬起眼睛,望了望沉浸在心痛中难以自拔的玉鼎,咬咬牙,说:“不必娶我。我只需同东皇挑明我已——反正,他不会忍受得了这事情就是了。到时,他自然就会弃我如敝履。”
齐天刚叫了个“好”字,就被夜云寒冷冷打断:“好什么?你们也是知道东皇睚眦必报的脾气的。届时只怕碧霞会更加进退两难。他只消坚持把你迎进门再变着法子天长日久地折磨你,你就甭想逃出他的手掌心了。若你是嫌弃我,不愿嫁,那我无话可说。”
这下子,麻姑顿时明白了。她皱着眉头,忍不住插口,赞同夜云寒的话。“大法师说得是。不提旁的,你们只想想我们太妃就晓得了。碧霞,你还不知道吗?东皇若晓得你已经委身他人,他只会把你捏得更紧,非得想尽法子出口恶气不可。你可别错打了主意。”
齐天真无话可说了,只能沉默地闭紧了嘴巴,望着还没有抬头的玉鼎。僵了好一会儿,玉鼎才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脸颊上泪痕纵横,但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决绝的光芒。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惨然的笑,说道:“碧霞,你别多虑了。就按云寒说的办吧,我看,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到时,我和齐天也帮帮腔,保准没问题。”顿了顿,她鼻音又浓重起来,忙强笑着道:“我看,事不宜迟,我还是赶紧回天宫,替你们打一下前站,给父皇吹吹风。”
看着玉鼎落荒而逃般跑出去,齐天拍了拍后颈,苦笑着说:“我跟去瞧瞧她呗,你们慢慢说会话。”说着作势要走,突然想起有话没说痛快,又折返回来,指着夜云寒嘀咕了一句:“你这家伙,倒瞒得我好苦??????”想想,似乎又不妥,便怏怏追着玉鼎跑了。
麻姑看看剩下碧霞他们两人默然对立,便随便扯了个借口,溜到外面去。碧霞看看四下都无人了,才支支吾吾说道:“这样——好不好?我怕——还是——”夜云寒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上的苦笑像夜风中飘来的草木一般,别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青涩。
“陛下断然不会依了公主心意,任由她胡来的。我和玉鼎早晚都不会有结果,何必还拖拖拉拉下去呢?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如今这情势,正好一举两得。”
碧霞晓得他说的在理,可自己心里却不愿意听到这些合情合理的解释。“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因为我的事情,伤了玉鼎的心,实在太不合适了。恐怕,玉鼎宁愿你娶个别的女子,也不情愿娶的是我。”
夜云寒侧了头真的想了想,尔后真的颔首赞同道:“你这话倒是说出了玉鼎的心思。我想,十有八九她就是这样想的。你还真是她的知己好友。天上地下,最懂她心思的就是你啦!”
碧霞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讽,心情愈发懊恼,恨恨地跺了跺脚,怒道:“我懒得同你讲话!”说着一拧身便要走出去,却又被夜云寒叫住了。“你该不会是要追上玉鼎,同她讲一番废话吧?我可跟你说明白,你现在去同她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除了坏事闹心,一点儿益处都没有。白搭!你不信大可以试试。只是,有一件,你试完了是不是打算从此和玉鼎老死不相往来?若是,随便去;若不是,你想想再动。”
他说的话句句都是理,噎得碧霞心里堵成块巨石,劈不开砸不碎。她恼怒得只想狠狠咬他一口。夜云寒却微微笑了,这会儿笑不同前面,这笑倒有点无赖。“你又想咬我一口吧?嫌我话难听了吧?”碧霞被他说中了,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憋红了一张脸,气哼哼地甩手出到殿外,望了望云深不知天高的夜空,怅然唏嘘了一下,倒真不敢去追玉鼎了,只是转到厨房,看看饭菜齐备了没有。
等她和麻姑一同来请夜云寒用饭时,大殿内已经空无一人。连他也走了。碧霞望着先前夜云寒站着的地方,那里现在一片烛影摇曳,每一块平整的砖石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心绪不宁惆怅难解之际,一名巫师在门外禀告:“元君,大法师临走时托小的把这宝物转呈元君。”
碧霞忙走上前,却见巫师用红漆托盘恭敬捧着的是个小巧玲珑、不到半个手掌大的紫玉葫芦。这是夜云寒须臾不离身边的器物,是他被元帝当年收入门下正式列为关门弟子后,元帝从自己身上解下赐予他的宝物。这件宝物看着虽小,却能凭主人法力高低,想装多少装多少,想装什么装什么。夜云寒觉得称手好用,一直没离手过。如今竟然留给她,这倒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麻姑瞧了瞧她捧在手心里的紫玉葫芦,略略一想,便知其中关窍,笑着道:“这应该就是定情信物了。你可得好好收着。”碧霞顿时晕生双颊,羞得娇嗔连连。“麻姑,你瞎说什么呀?我跟他啥时候定情的?哪里有这等事。”麻姑颇不以为意,取笑道:“明摆着的事情还咬我瞎说,不晓得哪个才是睁眼瞎哩。到了那日,你莫要请我喝喜酒,我可记着你今日的话哟。”
碧霞羞赧得无地自容,捏着紫玉葫芦一阵风躲进自己那屋里,任凭麻姑好说歹说总不出来。麻姑也只能随她去。而这一夜,碧霞翻来覆去心潮澎湃,真个难以入睡。披衣出来看看夜色如墨,总不见天亮一丝丝,却又痴痴想着天界上头不知此时是何等情状,越发没了睡意,索性又把紫玉葫芦掏出来,在一盏昏昏不明的桐油灯下颠来倒去地摩挲着,直至天明也未曾合过眼。
喜欢碧海青天夜夜心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碧海青天夜夜心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