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夹带着雪尘，在屋檐上滚动着，天街各处宅子里的人们还在安睡。而碧霞一如既往起了个绝早，胡乱梳洗一番就开始张罗早饭。

　　黄精饭、山葵羹都是日常父亲、祖母爱吃的饭食。就在她正有条不紊地忙碌时，使唤小丫头——鸦女心急火燎地奔了进来，连连跺脚埋怨：“哎哟喂，我的好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太夫人都急死了，快快快，我们赶紧去打扮起来，天宫里的人就快到了。”

　　眼角都不抬，碧霞仍然忙着切肉，“不就是到天宫里做人家使唤的丫头嘛，打扮什么？谁稀罕瞧一个扫地的？”

　　鸦女咳声叹气地直催促：“小姐，求求您了，别弄这些臭气烘烘的羊肉了，快去换衣裳吧，老爷已经穿好官服在大门候着使者了。咱们走吧，回头我替您弄好这些，保准阔海吃个够。”

　　碧霞抬起眼来看了看她，在水盆里洗净了手，终于移步回房中换上昨日就熏好的新衣裳。刚刚梳整好头发，外面就有人一迭声来催请，说是天宫里的传言玉女已经到了，请碧霞赶紧去接旨。

　　一到堂上，便看见一位穿着一身朱红宫装，头戴珠花的仙女端坐在平日里祖母坐着的位子上，而祖母却坐在下首，父亲则站在左侧。

　　传言玉女看见碧霞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轻展玉旨，朗声念诵：“奉天后玉旨，着令昴日星官之女碧霞，即日进宫，侍奉二皇子左右，钦此！”

　　碧霞面无表情地按着原先演练过的礼节，行了叩拜大礼接过玉旨，退立到父亲身旁。传言玉女清了清嗓子，端庄郑重地吩咐道：“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你们赶紧准备准备，就好动身了。这里是下三重天，离天宫远着呢，别耽搁了时辰。”说完，连清茶也不喝一口就到外面去等候了。

　　祖母毗蓝婆握住碧霞的手，含泪不舍，“没料到这么早就要走了，我还打量着能多捱上半日呢。”说着，便把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褪下来，直接套进了碧霞的手腕上，也不管碧霞的反对，一把按住碧霞的手，不许她脱出来。“咱们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只有这个戴了些年头的镯子还能看，你带在身边权当作奶奶陪着你，好不？”

　　碧霞明白祖母不想自己太寒碜的苦心，含泪点头，与祖母抱头痛哭了一番，便借口要回屋里梳洗修饰，转身就奔到灶上，端起那盆带皮连骨的生羊肉就往后院飞奔而去。

　　后院窄小，只有一间低矮的小屋和一株满身雪花的老柿子树。小屋是用草苫的顶，破瓮开的窗。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里面什么桌椅板凳床铺都没有，只在黑洞洞的墙根堆着许多枯草。枯草上背对门半坐半卧着一个黑衣少年，一头鲜亮的红发闪着幽幽的光芒。

　　碧霞走到枯草堆前，蹲下身子来，轻轻叫了一声：“阔海！”

　　少年听到叫唤，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来，一行动便可听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这声响像冰凌破碎一般，听得人通体生寒。原来，这少年阔海手脚上都各戴着一副镣铐，一有举动，长长的铁链便会叮铛作响。

　　阔海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孔俊美异常，如同天河上空皎洁的朗月，只是双眼一金一紫，衬着一头如火焰般的头发，诡魅妖冶，一看便知是下界提携上来的妖精，还未修炼成天界形象。

　　他冷冷地注视着碧霞，“喔？新衣裳都换上了，是要进宫去伺候那些高贵的神仙了。快离了我，仔细这里腌臜。”说完便倒头面向墙壁，任凭碧霞如何呼唤也不再回头。

　　碧霞悄悄拭去眼泪，强作轻松道：“我知道你还有气，可父亲他也是不得已。你要多保重，小心胸口上的伤，别再弄裂了。我吩咐了鸦女，她会照顾你的。”

　　阔海一直默然不应，等到碧霞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说道：“走就走快点，何苦来惺惺作态！锦绣前程等着你呢，去吧！老爷总算得偿所望了，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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