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寒感受到劈面而来一股熟悉如同身体一部分的气泽，便知道来的是东皇。他体内来自东皇的万年修为似乎在呼应着同伴的召唤，欢欣雀跃。他讨厌这种涌动。这涌动时刻提醒着他，东皇是他的缔造者。虽然他身体内还有很大一部分修为是来自青牛，但东皇的修为实在澎湃，确实令他受益匪浅。越是这样，他就越发讨厌遇到东皇。

　　淡淡行过礼，他站在碧霞的身边，分明感到碧霞的皮肤在紧缩。这个紧缩他十分熟悉。她的心里还是有东皇。

　　东皇半玩笑半认真地着实嗔怪了一番玉鼎，怪她不来邀约他们一道玩赏。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却到了他的身上。“夜云寒，你此次应召而回，事关重大。皇兄的寿诞已为期不远，你可要全力以赴，不容有失。本皇瞧着，你在外云游多时，沾染了不少懒散习气。这不好，得改。”

　　玉鼎立即替他辩解：“小叔，夜云寒可不是那种人。他来这里是为了采朱砂梅回去炼丹用的。你莫要错怪了他。”

　　夜云寒感觉出东皇全身一紧，心下暗叹：这下子更要命了。果不其然，东皇似笑非笑地望着玉鼎和夜云寒，半真半假地说道：“怎么？小叔说一句都不行？这夜云寒真那么不同，一言半语都受不起吗？这也值得你这么紧张，护在头里？”

　　玉鼎涨红了脸，再不能吭声。夜云寒微微躬身，说：“谢过东皇殿下教诲。若无他事，夜云寒这便谨遵吩咐，回去赶制丹药。”

　　可不容他们告退，嫦娥先曼声叫道：“慢！近日匡俊不适，陛下派了几位御医日夜守在榻前都束手无策。还请夜先生到五明宫一趟，替匡俊疗治疗治。”

　　夜云寒知道他们什么意图，不过是想借机折辱于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时间急切是好不了的。夜云寒与宫中御医医术相当，此去也是于事无补。我还是遵从东皇殿下的吩咐，回去炼制丹药为上。”

　　“那本皇如今便命你先去看过小儿匡俊，方能回去炼丹。”东皇闲闲地追了一句。

　　夜云寒淡淡一笑，应道：“那夜云寒便回去禀明陛下，领了陛下的旨意便过去五明宫。”说着转身欲走，却被东皇一句话拦住。“你这是拿陛下来压本皇吗？”

　　夜云寒款款转身，不卑不亢。“夜云寒领着陛下的旨意办事的，做什么都应该禀告于陛下，这有何不妥吗？还是说，东皇殿下觉得，调用夜云寒最好别让陛下知道？”

　　好像平地里起了一阵寒风，阴恻恻地，砭在人脸上。东皇的语气更加温和了。“你是陛下手底下用的能人，本皇知道。可陛下不是只有你能用。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夜云寒还是平静淡然。“那夜云寒就回去禀过陛下再过五明宫去吧。”这次东皇没有开口，倒是嫦娥又拦住了他。“且慢！此事还是待我亲自与陛下说一声吧，毕竟是匡俊的事情，非等闲之事。”

　　这是要他知道自己与匡俊的身份有别。夜云寒不想再纠缠下去，便随口敷衍，恭送东皇二位离去。他知道东皇临走的时候留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风。可是，他是个瞎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但是，他更知道这一次交锋，不用一个时辰，整个天宫就会传遍。每个人都会揣测着他对东皇的态度是否就是元帝对东皇的态度。

　　当然，元帝不会承认什么。夜云寒静静摸索着各种药材，茫茫的眼睛似乎跳跃着光芒。每当这种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掂量着配方，更加不敢靠近，生怕打扰了他。所以，他才特别喜爱呆在丹房。这里只有药材的呼吸，火炭的声音，没有嘈杂没有猜忌。

　　他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多少阴恻恻的目光在审视着，等待着。只要呆在这里，一切目光都不能透进来。可是，有一个人能够随意把这个独处打破。

　　元帝喜欢突然驾临丹房。不过，他不是来干预夜云寒的。夜云寒能感受到他一走进丹房便放松全身的疲惫。他们虽然同处一个丹房内，却没有君臣等级，还如同当年师徒一般相处，一同参详各道配方，斟酌着该如何配药。因而，虽然打破了独处，却没有破坏那份惬意的宁静。

　　“嫦娥来过了。”元帝昂着头沉思了一阵，忽然开口。夜云寒也不接话，静静等他自己把话说下去。元帝瞧了瞧桌上的药材，轻轻一笑。“你没有眼睛，不懂那个女人有多美！真是妖孽！说什么都那么好听，连皱眉头也好看。真是要命！玄夜把她养得真润。”

　　夜云寒静静听着，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元帝陡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哂笑了一下。“你要是个女人，也是妖孽！你现在都是个妖孽啦！玉鼎那个毛丫头，拿你当成心肝宝贝，护到玄夜面前来，把他气得不轻呐。妖孽！”说着，推搡了他一把。这是元帝心里欢喜时爱做的动作。

　　等元帝走后，那些察言观色的人早就从他们周围的气息中寻觅到了他们需要的蛛丝马迹，纷纷小心翼翼地爬过来巴结他。夜云寒不会理睬这些的。他知道这些人早就习惯他的冷漠，也不会在意他的冰冷，只会更加小心伺候他。

　　忙碌中，蓦然一缕独特的香气幽幽飘来。那是他为碧霞调配的玉梨膏的香味：清甜中带着纯净的水气息。她恐怕又是来讨要些丹药的。夜云寒把药柜打开，嗅着各种药物的芬芳，等待她提出要求。没想到，她问的却是儿女情感。

　　“你知道玉鼎的心事吗？”

　　夜云寒眼前仿佛闪现一片嫣红，在沉沉的无边黑夜里飘动。他想，那应该是玉鼎的身影吧。听说，她很喜欢鲜艳的衣裳。他想，她一定如同朱砂梅那样动人。不过，这份动人和他没有关系。他向着那片香泽转过身去，轻轻按住自己的胸膛，说：“我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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