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城门,两方世界。”瑾兮往窗外一看,有些感叹,出了城门,尽是荒凉。
苍寂桐不去看也知道这里的贫苦,只是他们不能停留太久。
“主子,您要的馒头和大米都买到了。”暗二道,“店里的伙计自愿来帮忙。”
“主子,菜种子和果树种子也买到了。”暗三道,“店里的伙计也说自愿来帮忙。”
“主子,鸡鸭猪羊正在赶来的路上,下午就能到。”暗四道,“那个,伙计也自愿来帮忙。”
苍寂桐淡淡应下,转头看着瑾兮,“你做了什么?”如果瑾兮没有做什么,店里的伙计怎么会自愿帮忙?
瑾兮吧唧吧唧地嗑着瓜子,闻言,故作羞涩,“昨天不是出去逛了嘛,正好碰见了那几家铺子的老板了,聊得投机,老板也是热心人,听说赶明儿有人施善,他们都乐意帮个忙。”
“赶明儿?你昨天晚上就预料到今天本王会施善?”苍寂桐觉得瑾兮要成精了。
“我出门时看到那些官老爷给你送礼了,我就好心提点了一句。”
“于是临时兴起,就布了这么一个局?”
瑾兮点头,大大方方地认了,她善于算计,苍寂桐是知道的。
“本王佩服。”苍寂桐这话是认真的,只见了官老爷一面,瑾兮就能算准他们的心思,她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却有把握劝服他,瑾兮这姑娘,临时起意,步步为营,字字诛心,却运筹帷幄,丝毫不差。
“多谢王爷夸奖。”瑾兮不怕苍寂桐生气,毕竟这个局是起于善心,苍寂桐又是最大的赢家,苍寂桐就算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又如何,她说的话,句句在理。
施米的帐篷很快就搭起来了,桌椅也摆好了,东西和人手都到位了,苍寂桐的马车就停在一边,暗卫们都去帮忙了,瑾兮把车帘打起,陪着苍寂桐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很快就有人聚拢过来了,排起了长队。布施的事宜瑾兮都安排好了,手下的人按部就班地做就行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爷心里暖暖的吧?”
苍寂桐看着领米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着。
瑾兮看见排队的人时不时往这边华美的马车看过来,好奇着马车上的人,“很奇怪啊,高高在上的人一旦步下神坛,哪怕只是望一望这世间卑微的人,都让这些卑微的人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他们迫不及待地、心甘情愿地顶礼膜拜着,可是王爷又做了什么呢,不过就是望了一眼,不过就是随手地施舍了一些,却成了穷苦人眼中的神明。”
瑾兮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放空,甚至有些嘲讽,苍寂桐知道她在感叹什么。
“因为不对等,身份地位,都是不对等的。”苍寂桐看着那些穷苦的人,“所以本王的给予成了施舍,也成了恩赐。”
“王爷也该步下神坛了。”瑾兮松了松筋骨,起身下车。
“嗯。”苍寂桐下了车,站在瑾兮身边。
“我昨晚上连夜准备了常用的药,王爷能不能给我搭把手,分给有需要的人。”既然要立名声,就要花足力气,做足功夫。
“好。”苍寂桐答应得很爽快,他本身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尤其是瑾兮已经为他铺好了路,他没道理不走下去。
苍寂桐帮瑾兮把马车上的草药搬下来,跟在瑾兮身后,瑾兮给排长队的人一一把脉看病,又询问他们家中是否有病人,有需要的,就让苍寂桐发药。
“时间匆忙,准备得不够,都是些伤寒发热的药,还有些强身健体的草药。”瑾兮一边看病,一边解释,“只能给有需要的人,希望大家不要怪罪。”
瑾兮一身华服,穿戴整洁,偏偏温婉和善,谦恭有礼,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什么,都让人无法责怪,更不用说她做得很好,这里的人穷苦,请不起大夫,更买不起药,生病了要么自己熬过去,要么就是病死,普通的发热可能都要夺了人命去。
“谢谢姑娘和公子,好人有好报,神明会保佑你们的。”
每个接过药材的人,都会握住苍寂桐的手,一遍遍地感谢,那些手干瘦枯黄,指甲缝里还有沙泥,苍寂桐非但没有推开,连眉头都没有皱过,瑾兮没有去看苍寂桐,也不担心苍寂桐会嫌弃这些人,他有的是傲骨,不是盛气凌人。
“这是谁啊?生得如此好看。”
“说是临城的官老爷派来的。”
“那些官老爷会管我们的死活啊?也没见到官车啊。”
“这姑娘和公子看着眼生啊,不是临城的人,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官老爷也见了不少,没见过这么丰神俊朗的人儿啊。”
“就是,这么和善的人,哪有官架子啊!”
队伍很长,瑾兮半刻都不休息,时间紧迫,她希望尽可能地多看些病人。
“本王可以等。”苍寂桐是男子,站了一个时辰也面不改色,可是瑾兮身子不好,已经满头大汗了,“你可以休息。”
“没事,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我怕看不完。”瑾兮随手用袖子擦了汗,“要是天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苍寂桐和瑾兮聊天时,没有避讳身份,周围的人都可以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知道他们还要赶路,也知道这姑娘硬撑着在看病,也没有遗漏这姑娘称那公子为王爷,这些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排长队的人都知道那公子身份尊贵,是个王爷,大家都在私语,更多的是感激,地方官都让他们自生自灭,可一个王爷路过此地,却肯放下身段,握住他们的手。
等瑾兮看完,米和馒头都分完了,鸡鸭猪羊也送来了,可是只有三十来头,是分配不了的,人们都着看瑾兮,等瑾兮开口。
“各位,不是每天都有人来行善的,你们领回去的东西能吃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我们能为你们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我知道世道不好,父母官难求,你们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可是人过一生,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有人命途多舛,有人病痛缠身,有人食不果腹,有人壮志难酬,有人为情所困,也有人被名利拖累,你们苦,边疆之地、炎凉之城的人民更苦,可是他们不需要施舍,他们不等虚无的神来救赎,他们宁可自己救自己。”瑾兮走上高台,人群聚拢过来,“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受了天灾人祸,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一起圈养这些家畜让它们繁衍,不如一起种植蔬菜瓜果,一起收获,日子终会好起来。当然,你们也可以把这些家畜杀了,能吃饱一顿,然后继续穷苦下去,祈祷有人突发善心来救济你们。东西我放在这里,你们如何处置,是你们的事。我要说的是,只要你们肯,绝处逢生。我也知道我说的话太刺骨,太现实,可是生活如此,要么死,要么奋力一搏,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瑾兮一番话说完,底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看着瑾兮,耳边是她冷酷却又振奋的声音,他们在回想瑾兮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突然涌动起一股暖流,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每个来这里施粥施米的人都是一副伪善的样子,为了传扬自己悲天悯人的好名声来到这里,那些人觉得自己有恩于这里的人民,所以这里的人民都应该是他们的奴仆,又或者是牲畜,是靠着他们的施舍活着的,他们从不会正眼瞧这里的人民,他们戴着手套接触这里的人,他们嫌弃这里的人脏,生怕弄脏了他们华贵的衣服,或是将这里的疾病传染给他们,有时候他们笑着,但是眼里满是嘲讽和奚落。可是现在高台上的姑娘告诉这里的人,不要摇尾乞怜,不要自暴自弃,这个姑娘告诉这里的人,绝处逢生,不是神明不肯垂怜,是因为他们自己作贱自己,连自己都可以抛弃的人,又要谁来救赎?
人群中突然有人站出来,他弯下腰,朝瑾兮深深一拜,“谢姑娘指点。”
一人开了口,剩下的人都纷纷反应过来,神色庄严地朝瑾兮一拜,“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瑾兮站在高台上,不躲不闪,受了他们的一拜,她就像君临天下的王,受着人们心悦诚服的跪拜。
“我今天做这些事,说这些话,不需要你们铭记我,不需要你们回报我,要活下去,要昌盛起来,靠的是你们自己的力量,将来这里成了富庶之地,你们不再需要仰人鼻息,不再需要看人脸色,不食嗟来之食,不吃树皮草根,你们可以安居乐业,可以颐养天年,可以建功立业,可以开枝散叶,老有所养,幼有所教,壮有所用!”瑾兮的话响在所有人的耳边,这里的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生活,被瑾兮一字一句地说出来,铿锵有力。
“他日我们富贵,绝不相忘!”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瑾兮眉眼盈盈,浅笑生花,她走下高台,吩咐伙计们把剩下的东西都交给这里的人,“我们还要去炎凉,路途遥远,只能先行了。”
人们都围过来,没有靠得太近,目送瑾兮和苍寂桐上了马车,马鞭扬起,马车辘辘远行,带起的黄沙飞扬,如同一场飘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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