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落下，暗五找了一处空地，停下马车，“主子，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中午就能到城镇了。”

　　“嗯。”

　　苍寂桐一同意，暗卫就各自忙开了，暗一负责守卫，暗二去打野味，暗三生火，暗四喂马，暗五陪瑾兮聊天，有条不紊，和乐融融。

　　瑾兮坐在火堆旁，暗五半蹲在一旁，两人天南海北地闲聊，完全不把苍寂桐当回事，自顾自地聊得欢乐。

　　瑾兮见多识广，说起来滔滔不绝，苍寂桐就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橘红色的火光照得女子的脸颊微红。

　　天地广袤，夜色微醺，火光温暖，耳边有女子温和的嗓音，时而欢乐，时而厚重，时而悲伤，却在山野间的风的吹拂下，氤氲出一种柔情，苍寂桐不言不语，目光自然地落在瑾兮身上，他突然觉得心安，没有惶恐，也不觉得空虚，有些慵懒，却很轻松，像是将一切重担卸下。

　　突然，空气中爆裂出一道火光，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指苍寂桐，箭头上淬着毒，闪着幽蓝色的光。

　　“主子，小心！”

　　苍寂桐侧身一滚，堪堪躲过。

　　随后半空之中，万箭齐发，带起的风猎猎作响。

　　“有刺客！”暗一大吼一声，召集暗卫，而自己一个闪身已经挡在苍寂桐面前，长剑出鞘，甩成剑花，将射来的利箭砍断。

　　暗五也立刻挡在瑾兮身前，“姑娘小心！”

　　瑾兮镇静下来，丝毫不显慌乱，她一路上见过的伏击太多，这一次虽攻势凌厉，但瑾兮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杀！”箭雨之后，三十个黑衣人自树上飞身而下，手握长剑，势如破竹。

　　“死士。”苍寂桐冷笑，终于拿得出手了，要是再派一些普通杀手，他就该看不起这幕后之人了。

　　说话间，十五个死士闪身围攻苍寂桐，苍寂桐伸手往腰间一按，将软剑抽出，他难得动手，今日就当是舒展筋骨了，剩下十五个死士牵制住暗卫，这架势是要置苍寂桐于死地了。

　　眼下逃到马车上是不明智的，瑾兮安分地躲在暗五身后，不给暗五拖后腿，现在暗五可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三个死士，还要分出心思保护她。

　　“姑娘！”

　　暗五大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死士飞身而来，长剑往瑾兮和暗五之间砍去，生生将瑾兮和暗五分开，剑锋一转，狠狠地朝瑾兮刺去，瑾兮神色一冷，往后一倒，摔在地上，也侥幸逃过一剑。

　　那死士见一击不成，恼羞成怒，抽身上前，双手持剑，往躺在地上的瑾兮砍来，瑾兮毫不畏惧，右手扬起，直接迎上那柄长剑。

　　“找死！”死士见瑾兮这么不自量力，嘲讽出声。

　　苍寂桐眉头紧皱，却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砍向瑾兮，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铮”的一声，死士的长剑被硬生生地砍断，瑾兮衣袖飞扬，露出她右手里的一把匕首。

　　“什么匕首这么凌厉？”死士诧异地看着瑾兮手中的匕首，“碧落！好，很好，名动天下的碧落居然在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手里。”

　　碧落，上古神器，削铁如泥。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瑾兮肯定要称赞这死士好眼力。

　　“这次你是不得不死了。”死士本就要瑾兮死，现在看到了瑾兮手中的碧落，更是要杀人取宝了。

　　瑾兮翻身而起，冷笑，“可惜你没有这个本事。”瑾兮前世可是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只要是她出手，绝无败绩。

　　死士也不再废话，飞身而上，伸手往后背一掏，一把半月弯刀赫然在手，瑾兮连连后退，死士手握弯刀变化万千，招招致命，可是瑾兮身手奇特，总是能避开死士的杀招。

　　但五招过后，瑾兮渐渐落于下风，她用的都是前世的本事，近身肉搏却耐不住面前的死士会轻功会内力会武功。

　　死士冷哼一声，弯刀挽花，刀气凌厉，直接划破瑾兮的肌肤。

　　瑾兮侧身退开，左手往腰间一按一抽，一条金蚕丝自她腰间飞射而出，猛地缠住死士，瑾兮用力一拉，金蚕丝立刻勒进死士的血肉，嵌进白骨。

　　死士的攻势一顿，一口鲜血喷出，完全不顾身上一寸深的伤口，腾空跃起，反手握刀，自瑾兮头上狠狠劈下。

　　瑾兮看也不看死士的弯刀，一个猛冲向前，身子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躲进死士怀里，右手握住碧落，用力往死士的腹部捅去，碧落刺入皮肉，没柄，瑾兮咬牙，右手向上抬起，碧落直接将死士的腹部破开，碧落锋利无比，将死士的肋骨齐齐划断，鲜血喷涌而出。

　　瑾兮立刻抽身离开，左手一甩，金蚕丝牵扯着死士的身子撞到一旁的大树上，死士跌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气息全无。

　　登时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个女人明明没有半点武功内力，却杀死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死士，这个女人留不得，纠缠暗卫的十四个死士立即分出两人，向瑾兮而去，一出手就是杀招，不留半点余地。

　　瑾兮冷冷地看着面前杀来的两个死士，这真的是不给她留活路啊，非要逼她出绝招吗？

　　瑾兮扬起左手，露出绑手腕上的小型的箭弩，瞄准其中一个死士，箭弩出袖，箭头淬毒，气势霸道，完全不给死士反应的时间，一箭毙命，另一个死士的动作一顿，没有立即上前诛杀瑾兮。

　　“我说了，你们没本事要我的命。”

　　瑾兮将发麻的左手藏在身后，她早就知道此次出行就不会平顺，特意带了箭弩来，这箭弩是她保命用的，佩戴在手腕上，只是这箭弩的后坐力极强，稍有不慎就会废了她的手，所以她的箭弩只有一发，也因为代价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动用，今天显然是被逼到绝境上了。

　　“你要真够强大就不会和我废话了。”

　　没错，瑾兮在拖延，等她的左手再恢复一些，可是瑾兮绝不会承认，“哦？要试试吗？”明知道面对死士，这样的威胁是没有用的，可她不得不试试看，她真的太弱了，也没有人可以护着她，她只能靠自己。

　　死士没有回答，直接上前，大刀不由分说地砍来，瑾兮眉头紧锁，顾不得发麻的左手，金蚕丝飞射而出，缠在死士的大刀之上，死士放弃大刀，双手在胸前结掌，右手猛地拍向瑾兮，瑾兮根本躲不了，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身子飞出一米远，跌在地上，胸口血气翻涌，瑾兮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瑾兮以手撑地，支起半个身子，她抬眼正好看到苍寂桐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隐藏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瑾兮还来不及出声提醒，利箭破空而去，直逼苍寂桐的后背，而苍寂桐正被死士从正面缠住，分身乏术，躲闪不及，瑾兮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碧落，没有丝毫犹豫，用力一掷，碧落直击利箭而去——

　　苍寂桐听到动静，转过头去，只看见碧落斩断直射他而来的利箭，插入泥土……

　　苍寂桐心里一暖，手中软剑却愈发凌厉，用碧落救他，瑾兮等于自断一臂，她为了救他身涉险境，他自然要护她周全！

　　剑走龙蛇，苍寂桐招招夺命，杀招连发，硬是杀出一条血路，他腾空而起，脚点死士头颅，脚下是颅骨爆裂之声，而他眼里只有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

　　树上的弓箭手见瑾兮破坏了自己的攻势，再次搭箭，瞄准瑾兮，开弓，利箭划破夜色，直逼瑾兮眉心，瑾兮面前的死士上前配合弓箭手的利箭，大刀挥舞，斩断瑾兮的退路，一时间瑾兮进退两难！

　　瑾兮的金蚕丝再次出手，生生打落那支利箭，可她也在劫难逃，做好了承受死士一刀的准备，反正她是药人，自身的愈合能力是常人的十倍，只要没伤到心脉，砍一刀就是流点血的事情，死不了。

　　瑾兮等待的大刀迟迟没有砍下，瑾兮抬眼，苍寂桐刚好撞进她的眼里，那个男人的软剑缠住死士的脖子，手腕翻转，鲜血四溅，硬生生将死士的脖子绞断！

　　瑾兮躺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幸好有他在。

　　苍寂桐上前，俯身牵住瑾兮的手，用力一带，瑾兮便撞进他的怀里，凉凉的，带着夜色的怀里，但是足以给人依靠，瑾兮有些发愣，她的额头正好抵在他的锁骨处。

　　苍寂桐把碧落放进瑾兮手中，低头对她耳语，“护好你自己。”

　　说话间，死士已经重新围了过来，苍寂桐把瑾兮拉到自己背后，护住，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瑾兮本就是代表着信任，极端的信任，或许一开始苍寂桐仍在猜忌瑾兮，可就在瑾兮毫不犹豫地用碧落救下他的那一刻，苍寂桐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瑾兮都敢用自己的命救他，那他为何不敢信她？

　　瑾兮紧紧贴着苍寂桐的后背，用力握住手中的碧落，她会好好护住自己，一同将他的后背护住。

　　因为苍寂桐引走了绝大部分的攻势，瑾兮动起手来也不再那么的捉襟见肘了，用起刀来得心应手，对付面前的死士，虽然不能一刀致命，但是开膛破肚也就是三四刀的事，由于瑾兮学过医，知道人体的弱点，只要她出手，次次命中关节，抽筋折骨，不费吹灰之力。

　　牵制暗卫的死士被解决干净了，暗卫立即向苍寂桐和瑾兮聚拢过来，从外围杀入，苍寂桐的杀势全开，出手霸道，顷刻间围攻他的死士全部被斩杀。

　　苍寂桐转身，扶住瑾兮的身子，“没事？”

　　瑾兮点头，面色惨白，“就是伤筋动骨，养养就好。”

　　苍寂桐这才注意到瑾兮的左手手腕红肿得不像话，骨头也错位了，可她偏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回马车上休息，明天进城找个大夫看看。”

　　“不要，我饿了。”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打了架，瑾兮这是饿惨了，“我自己就是个大夫。”

　　苍寂桐无奈，只能叫暗二重新生火，幸好暗二已经打到野鸡了，处理一下就能烤。

　　“主子。”暗一上前，见苍寂桐没有受伤，便放了心。

　　“嗯。”苍寂桐将沾着血的软剑丢给暗一，“洗干净。”

　　“主子，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言下之意是这里不安全。

　　“我们一直被人盯着呢，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这里一地的尸体正好昭示着他们开了杀戒，暗中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来袭击第二次了。

　　“属下明白。”

　　瑾兮躲进了马车，给自己疗伤。

　　马车外面的人耳力好，都能听到马车里传出来的声响，那是正骨的声音，这瑾姑娘是在给自己正骨啊，暗卫们看了看一旁被瑾姑娘弄死的尸体，四肢奇异扭曲，不是被开膛破肚就是被抽筋剥皮，死相及其惨烈，深深觉得这姑娘霸气侧漏啊。

　　暗三去溪边打了一桶水来，主子身上半点血都没有沾到，他们几个暗卫虽没有主子这么厉害，但是身上沾几滴血也没事，他们不像主子，有洁癖，可瑾姑娘是满身的血啊。

　　瑾兮谢过，就着一桶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瑾兮很快就从马车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几罐子调味料，走到暗二旁边，蹲下，“你这样子杀鸡，会破坏鸡肉的口感的。”

　　暗二不明白，吃个鸡哪来这么多讲究？

　　“我来吧。”瑾兮挽了袖子就要上手。

　　“瑾姑娘啊，你的手还伤着呢。”瑾姑娘是当他看不见她左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吗？

　　“不疼了已经。”药人的治愈能力是强大且彪悍的，“已经消肿了。”

　　苍寂桐望过来，看着瑾兮摩拳擦掌的样子，点点头，暗二会意，退到一旁，给瑾姑娘打下手。

　　瑾兮拿出碧落就要杀鸡，却听见暗卫的吸气声，瑾兮望过去，暗卫全用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她，姑娘啊，你手里的是碧落啊，传说中是天神用自己的白骨磨炼而成的，上古神器都是有自己的灵识的，都是会认主的，这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宝贝啊，多少人做梦都想看一眼，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用它来杀鸡，瞧你那熟练的架势，估计不是第一次糟践碧落了吧？

　　“它都习惯了。”瑾兮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这是它的福分。”

　　暗卫齐齐无语，苍寂桐轻笑出声，于是暗卫又齐齐目瞪口呆。

　　瑾兮麻利地处理好野鸡，在鸡肚子里填满红枣和香料，在外面洒上调味料，插了根木棒，就架到火上烤着，时不时翻动一下，丝毫不受自己手腕伤势的影响。

　　“你活得很精致。”苍寂桐下结论，出门还要带着调味料，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少年。”瑾兮一边给野鸡刷上蜂蜜，一边回答。

　　烤鸡的香味四溢，本来无心吃食的暗卫下意识地舔舔嘴唇，也是他们身边尸体遍地，怎么会有心情吃东西呢，可是耐不住瑾姑娘特制的烤鸡香味啊。

　　瑾兮用碧落划开鸡肉，看看有没有熟透，周围又是一片叹息。

　　暗五和瑾姑娘最熟，就被众暗卫揪出来，去和瑾姑娘搭话，“姑娘啊，你的碧落是怎么来的？那个，碧落的传说存在几百年了，可是从没有人见过。”

　　“破烂堆里捡来的。”瑾兮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惊人，“我看它长的不错，顺手就收了，刚开始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也不见有多锋利，我一直用来切切草药，杀杀鸡，后来不小心被它划开了手，才知道它是碧落，要用人血开封，开过封就厉害多了，就带着防身了。”

　　暗五默默叹息，感叹这姑娘的运气。就连苍寂桐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瑾兮手中的碧落，上古神器就这么像破烂一样的被捡来。

　　“好了，烤鸡已经准备要献身了。”瑾兮拍拍手，大功告成，“官人想吃哪里？”

　　苍寂桐看着她，没说话。

　　“那就腿吧，才配得上您尊贵的身份。”瑾兮用碧落切下一只鸡腿，递给苍寂桐。

　　暗五看在眼里，好心提醒瑾兮，“姑娘，我们家主子是不吃……”外人做的东西的。

　　可是暗五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苍寂桐笑着接过瑾兮递来的鸡腿，还破天荒地说了“谢谢”。暗五觉得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啊，剩下的暗卫默默地看着瑾兮，很有可能，这瑾姑娘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瑾兮倒没有关注到暗卫们细腻的心思，给自己撕了另一只鸡腿，欢乐地啃着，“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吧。”

　　“谢姑娘。”暗卫也是见风使舵的能手，反正主子都吃了，没把瑾姑娘当外人。

　　“不客气。”瑾兮大方地摆摆手，反正鸡腿已经在她手里了。

　　苍寂桐年少时经常在外面奔波，风餐露宿是常态，打野味也是拿手的，那时候就是稍稍处理了就拿火烤，没瑾兮这么讲究，更没有瑾兮烤得好吃，他一直以为自己习惯了平淡无趣的生活，直到瑾兮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翻起波澜。

　　“本王以为医者仁德，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我最开始学医就是为了杀人。”

　　暗卫们啃鸡的动作一顿，苍寂桐也是微微诧异。

　　“为什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瑾兮闻着烤鸡香，都有些没了胃口，“女子的力量本就比不上男子，我身子又弱，肌肉力量太差，跟人打架一点胜算都没有，就去学了医，了解人体关节骨骼机理，下手时刁钻些，狠辣些，就有赢的可能。”

　　暗卫偷偷看了一眼被瑾兮弄死的人，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肚肠流了一地，回想起瑾兮杀人时的样子，次次找人体死穴下手，凶残得很。

　　“为什么要杀人？”

　　“你不杀人，就等着被人杀。”瑾兮声音淡淡的，却有说不出的落寞和无奈，但是她的眼神很坚定，好像这就是她的命运，她义无反顾。

　　苍寂桐一愣，瑾兮的话让他突然想起，武家被屠的那个晚上，他被人带到无忧山，醒来时，无忧大师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要么死，要么杀人，再无选择。

　　夜风乍起，带起遍地尸体的血腥味。

　　烤鸡吃完，苍寂桐就坐在石头上浅眠，暗卫们商量好，轮流守夜，瑾兮是女子，在马车里休息，纵使苍寂桐是主子，但他还是有君子风度的，不会让一个女孩子露宿，更不用说这周围都是男子。

　　瑾兮很识相地站起身来，把一块香木丢进火堆里，一边往马车那边走去，一边解释，“这是驱野兽的香木，周围尸体太多，血腥太重，说不定会引来野兽。”

　　香木被点着，很快弥散开一股淡雅的香，强势地压过空气里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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