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兮回到房间,伸了伸懒腰,“暗五。”
“瑾姑娘。”房间里响起了第二道声音,但是暗五没有现身,不知道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
“把南陵公主来醉生梦死寻欢作乐的事情传出去,要传得似是而非、亦真亦假,多弄几个版本,仗势欺人、泼辣蛮横、目中无人、挥金如土,啊,不介意的话,编一个活色生香的故事,反正这里是青楼楚馆,公主男扮女装是来私会谁家郎儿呢,就沈疏狂吧,沈疏狂常来这里。”
“明白。”暗五对这种胡说八道的事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在醉生梦死里待了四年,耳濡目染嘛,风花雪月的事情看得多了。只是暗五得了瑾兮的话后,就去了瑞王府报告,把南陵公主闹事和瑾姑娘的小心思都汇报给了苍寂桐,苍寂桐听完笑笑,道,“真是胡闹,随她去吧。”
至此,暗五才有了底气去造谣。
隔日就有了风言风语在街市上流传,听风阁也掺了一脚,脑补了一出公主爱而不得、因怨生恨的故事,听风阁又是座无虚席,听书先生真的是很感谢瑾兮,总是给他创造话料子,不然听风阁总讲一些陈年老话本,估计早就开不下去了。
瑾兮对暗五的手笔很满意,暗五没有告诉瑾兮,一个时辰后会有一个更大的流言传出来,很生猛很劲爆。
等到瑾兮听到那个流言时,真心觉得暗五是一个可栽培的人。
“哎呀,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难道是那个公主怀孕的事……”
“都怀孕了?怎么可能,南陵……那公主不是近日才到的皇城吗?”
“没有身孕在身,怎么可能这么着急嫁人啊!”
“沈小将军心心念念的不只有瑾姑娘吗?”
“你不知道,那公主一到皇城就相中沈小将军了,常常女扮男装去见沈小将军,还去了醉生梦死呢,好像是故意扮作瑾姑娘的样子,沈小将军又喝醉了酒,这不就……”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你没见着那公主头上的簪子吗?木槿花簪,卖簪子的小哥说了,那天沈小将军买了簪子就往醉生梦死跑,后来这簪子就戴在了公主头上。”
“木槿花簪,对,是有,白玉的,这沈小将军说过的,木槿花就是瑾姑娘,他这一生要寻遍所有的木槿花簪,送给瑾姑娘。”
“是啊,就是这话,我家丫头听到沈小将军这话后,哭得不成样子,大家都说,这次沈小将军是定心了。”
“那不成那公主真的假扮瑾姑娘啊……”
“要不然簪子能到她手上?谁不知道沈小将军买的簪子都是送给瑾姑娘的。”
“话说,昨天那公主又去醉生梦死了。”
“这次闹得太大了,整个皇城都知道了,明摆着是去找瑾姑娘麻烦的,不过啊,两个一比较,真的能见分晓,瑾姑娘虽说出身不好,可是那通身的气度、风华,哎呀呀,南陵公主怎么比得上啊!”
“那沈小将军到底会不会娶南陵公主啊?”
“怎么能不娶啊,皇上下的旨,再说肚子里可有沈小将军的骨肉啊……”
“你们说,沈小将军这么不情愿,会不会不是他的骨肉啊?”
“那可就精彩了!”
“谁知道呢,皇家的人看着是高贵,私底下啊,哎,不说了不说了……”
“也是,再说下去,就得蹲大牢了。”
“民哪能跟官斗啊,瑾姑娘也是可怜,被抢了心上人,还得跟公主比试,听说那公主放话了,瑾姑娘必须输,否则……”说话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家伙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瑾姑娘也真是无辜。”
……
吴妈一边给瑾兮转述市井上的流言蜚语,一边给瑾兮挑衣服,瑾兮安静地听着,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前些日子王家公子送来的木盒。
吴妈终于选到了满意的裙子,给瑾兮换上,瑾兮将木盒打开,将那枚玉佩取出,挂在脖子上,红线很长,玉佩正好落进衣襟里。
“姑娘怎么选了这么个玉佩啊,都碎了一半了。”吴妈很是奇怪,“平日里也不见你戴玉佩的。”
“残缺才显得珍贵。”瑾兮将衣襟整理好,将玉佩藏在里面,“今日戴它,应景。”
吴妈不知道瑾兮在说什么,听不懂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我昨晚上配的药可有装起来?”
“都打包好了,用两个木盒分开装着,都放在马车上了。”
瑾兮随手拿了一本破棋谱,就出门了,门外早就备好了马车,瑾兮上了车,马车驶向封府。
“瑾姑娘。”封府的侍卫都已经认识瑾兮了,这姑娘平和有礼,很招人喜欢,侍卫待她也亲近,见面也会打声招呼。
“早。”瑾兮下车,提着裙摆拾级而上,“瑾兮特来拜见封老太爷,麻烦您通报一声。”
“好,稍等。”
侍卫还没有进府,管家就出来了,“瑾姑娘。”
“李总管。”瑾兮见礼,“李总管,这些日子叨扰封府了,特此备了薄礼,还望笑纳。”
“姑娘客气了。”
“锦盒里的是给封夫人的,养颜。木盒里是些舒神香,清心之用,是给相爷的。”
“让姑娘费心了,夫人定会欢喜的。”李总管接过礼物,又道,“老太爷知道你会来,就让我在这等着了。”
“麻烦了。”
“姑娘请。”
李总管在前带路,瑾兮一边走一边欣赏封府里的风景。
走过一座石桥,桥下是开到如火如荼的红莲,瑾兮像是第一次看见一样,惊喜地感叹,“府上的红莲当真是美。”
“姑娘是第一次走这座石桥吧?”李总管是个平易近人的中年男子,“每年这个时候,府里的荷花都盛开了,红莲开得最好,前些日子夫人办了赏花会,那时荷花才是初绽,倒也别有风情。”
“看来封夫人独爱莲花。”
“是,府上就数荷花最多,栽培得也最好。夫人院前湖里的红莲开的是最美的,每年这个时候夫人都会在湖心亭里赏花弹琴。”
“封夫人不愧是出自名门世家。”虽然瑾兮早就查过封夫人,但是听到李总管印证她心中所想也是好的。
两个人聊着聊着,老太爷的院子就到了。
“老太爷就在庭院里,我就送到这里。”
“多谢总管。”
“姑娘客气了。”
送走李总管后,瑾兮才踏进院子。院子里,老太爷正好在摆弄渔具。
“瑾兮见过封老太爷。”
“过来吧,那些俗礼就免了。”封老太爷很少摆架子的,没有大户人家的盛气凌人。
“老太爷喜欢钓鱼?”
“闷在院子里太久了,得出去。”
“郊外?”
封老太爷微微有些失落,“就在院子外头,有条河,人工开凿的,养了些鲤鱼。”
“为什么不去郊外?闷在府里可不好。”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活得自在?”
“您只要换身粗布衣服,带上渔具,大摇大摆地从封府大门走出去就好了,看看早市,吃吃早点,听听大街上的闲事,雇辆马车到郊外去,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钓钓鱼,天色见晚了,将鱼放生,驾车回去,看看万家灯火,看看炊烟袅袅,回到府,好生休息一下,然后和一大家子人吃吃饭,聊聊天,这才是一位老人家应该过的生活。”
封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渔具,认真地看着瑾兮,眼前这个姑娘傲气狂妄,心怀天下,却也通透圆润,率性自然,潇洒淡然。
“你说得太简单了。”封老太爷叹了口气,他虽然已经卸下了所有的官职,但皇城里有太多人紧盯着他,他代表的是封家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猜忌。
“老太爷想赌一把吗?”瑾兮看着封老太爷,眼里晶晶亮的。
封老太爷承认自己是向往瑾兮说的那种生活的,被瑾兮打动了,甚至有些冲动。
“老太爷不敢赌?”瑾兮笑着反问。
“你这丫头啊,老夫背负得太多了……”谁都知道瑾兮是瑞王的人,封家现在与瑞王是越走越近了,瑞王的确是值得让人追随的,但是封家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表明立场,只是瑞王并不打算给封家时间,瑾兮能救封梓卿,光凭这一点就值得封家冒险,所以在这样的情势下,封家与瑾兮亲近,他更是亲自教瑾兮下棋,这些举动已经表示封家有倾向瑞王一边的趋势了。
“老太爷身后有一个强势的封家,封家就是您的底气,您的倚仗。”瑾兮的语气强硬起来,霸气十足,“封老太爷去郊外钓鱼,我看有谁敢说一句不是!”
封老太爷满意地笑了,“或许我会找个时间试试的。”
瑾兮笑笑,封老太爷背负的担子太重,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瑾兮明白。
“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开导我老人家的吧?”封老太爷把渔具放到一边,“下棋?”
“不了,这几天都在研究棋谱,厌倦了。”瑾兮说这话时,像个任性的孩子,可偏生封老太爷愿意宠着她。
“那你打算如何?”
“特意来感谢封老太爷两日的教导。”瑾兮将那本破旧的棋谱放到封老太爷面前,“我领悟不透个中智慧,只会死记硬背,现在都背熟了,这书对我就没有什么用了,放在我那里只会暴殄天物,就冒昧地拿来做谢礼了,还望老太爷多包涵。”
封老太爷的目光落到那本棋谱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本棋谱的?”
“偶然得到的。”瑾兮不打算说明。
“你偶然所得之物竟是天下至宝,听闻你的匕首碧落也是偶然得之,看来是个大福之人。”封老太爷拿起那本棋谱,小心地翻看了几页,“没错,正是以诚大师的著作,老夫找了它快五十年了,竟在你手上。”
相传,以诚大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棋手,年轻时独战群雄,后来隐退著书,终其一生无一败绩,其晚年著作《瘾君子》收录了三千年以来的死棋,并一一求解,又凭他广博的学识、见识,列出百种棋局,每一局都以其博大深邃、奇巧奥妙著称于世,只是这本书在流传百年后,失了踪迹,凡是醉心于棋艺之人都渴求参悟《瘾君子》,哪怕只是窥见其中一斑也能知足。
“借您吉言,希望我真是一个大福之人。”瑾兮笑。
院里的丫鬟走上前来,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老太爷,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夫人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好,放下吧。”封老太爷又对瑾兮说,“封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采了荷花花瓣来做糕点,你尝尝吧。”
“多谢老太爷。”瑾兮也不做客,拿了一块,还没有吃,荷花香已醉人。
封老太爷没有吃糕点,只是静静地看着瑾兮,打量着,也琢磨着,更是探究着。
“封老太爷似乎有话要说?”瑾兮垂下眼睑,不让封老太爷看见她眼里的光。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问什么。”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封老太爷确定瑾兮知道。
瑾兮将最后一口荷花糕卷入舌间,松软的糕点糯糯地化开,口齿留香,瑾兮笑笑,“封老太爷想问,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治好封相?”
封老太爷没有回答,而是在审视瑾兮,瑾兮很识趣,自问自答,“有,我的的确确有这个本事。”
“梓卿若是死在你手上,即使你是瑞王护着的人,封家也要让你陪葬。”封老太爷这话毫不留情。
“那就要看封家的诚意了。”瑾兮深深地看着封老太爷,眼波流转。
封老太爷微微皱眉,“你要什么诚意?”
“值得让我全力以赴的诚意。”
瑾兮想要的诚意,就是瑞王想要的诚意吧,瑾兮若是真的治好了封梓卿,封家理应全力支持瑞王。封老太爷暗自揣测瑾兮话里的深意,“封家自然会拿出十足的诚意。”
瑾兮站起身来,提着桌上的茶壶给封老太爷斟茶,微微弯了腰,原本被藏在衣襟里的玉佩随着瑾兮的动作滑了出来,但是又没有完全露出来,但是凭封老太爷的眼力,哪怕这玉佩只露出一个小角,封老太爷都能认出来。
瑾兮斟完茶,落座,玉佩重新滑进衣襟里,封老太爷没有喝茶,他看着瑾兮,神色复杂,他落在瑾兮身上的目光里多了一些震惊和喜悦,他动了动唇,却又不确定自己的猜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瑾兮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像是看不懂封老太爷的目光一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玉佩意味着什么。
“瑾兮叨扰了,就不再打扰封老太爷休息了。”瑾兮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
封老太爷也站起来,他看着瑾兮,似乎是想从女子的眉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封老太爷?”瑾兮问。
“让人送你。”封老太爷收回目光。
“谢老太爷。”
瑾兮离开后,封老太爷走到窗边,他看着院子里的植物,思绪飘远,十六年了,那个女孩子若是侥幸活了下来,怕真有瑾兮那般大了,只是那个女孩子真的能活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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