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到了。”车帘外响起暗一的声音。
“引开锦衣卫。”苍寂桐道。
暗一得了令,飞身一跃,隐藏了一路的其他暗卫也同时现身,凌空而上,与尾随而来的锦衣卫交缠在一起。
苍寂桐和瑾兮就在锦衣卫被缠得分身乏术的时候下了马车,苍寂桐站在陈旧得掉漆的木门前有些失神,武府的匾额还高高悬挂着,虽然已经斜向一边。
瑾兮能理解苍寂桐现在的心情,所以没有打扰,更没有催促,即使现在千钧一发,瑾兮也不敢触怒苍寂桐,是的,触怒,现在的苍寂桐,周身没有了戾气,只剩下满得要溢出来的哀伤。
眼前的武府,对瑾兮而言不过是一处旧宅子,封存着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可是展现在苍寂桐面前的却是十六年前的那个雨夜,好似他推开门,就能看见武府上下被血腥屠杀的那一幕幕。
就在瑾兮以为苍寂桐还要失神许久的时候,苍寂桐走上台阶,将手掌贴在落寞的木门上,稍稍用力,木门被推开,他走进去,像是行尸走肉的躯壳。
锦衣卫听到开门声,强行退出暗卫的包围圈,可惜当锦衣卫把目光投向武府大门时,连瑾兮的裙角都没看到,只有那扇木门被人从里面关上的景象。
瑾兮安静地跟在苍寂桐身后,与其说苍寂桐在为她引路,不如说苍寂桐在独自悼念亡魂。
武府里的角角落落,苍寂桐儿时都曾到往,他记得舅舅为他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吊了秋千,有时母后也会去那里坐坐。
瑾兮看着武府里荒芜的一切,莫名地觉得熟悉,就好像她曾踏进武府的大门,一步步地走下这台阶,她走过这前庭,她似乎看见武府的人发疯似的冲上来,又像枯草一般倒下,她看见穿着锦衣华服的人纷纷往内院逃去,一路逃,一路伤亡,阴沉沉的天空下着雨,洗刷着地上的血迹,她甚至看见了一个男孩子,他的母亲将他护在怀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瑾兮心惊胆战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没有了幻象,只有一个真实的荒废了的宅子和苍寂桐落寞哀伤的背影,但是瑾兮觉得心里很闷,被压抑着,喘不过气来,因为之前的那些虚幻而真实的景象。
苍寂桐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发现瑾兮的异样。他沉默着,走进一间破败的书房,墙壁已经发黄,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书架上还摆放着很多书,地上杂乱地丢着几本,书上蒙着厚厚的尘埃,窗户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外头的绿色植物闯进来,藤蔓爬了半面墙,新生的芽儿就在光芒中微微颤动。
“王爷?”瑾兮心里闷得难受,明明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可是她就是喘不过气。
“本王不想听你说话。”苍寂桐的声音闷闷的,倦倦的,更让瑾兮不好受。
苍寂桐走到最里面的书柜面前,将整个书柜移开,柜子和满是沙尘的地面摩擦,发出呜呜的哭声,听在瑾兮耳里,像是府中亡魂的哭泣声,嘤嘤咽咽的,让她后背生寒。
书柜后面是一道暗门,铁门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纹,苍寂桐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按进一个圆形的凹槽,正好契合,铁门轰然打开,露出里面的宽阔幽长的密道。
“十六年前……若能来得及将这密道开启就好了……”苍寂桐取回玉扳指,摩挲着,叹息。
苍寂桐拿出火折子,点燃密道里的蜡烛,每七步有一座烛台,苍寂桐一路点过去,瑾兮回身一望,身后是一条蜿蜒蛇行的火龙,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温暖。
“这是武家开凿的密道,逃生之用,可惜最终没有派上用场。”苍寂桐点着烛火,讲述着这条密道的故事。
瑾兮知道,苍寂桐是在倾诉,他心里压着太多东西,需要宣泄。
“以往都是本王一个人来此,本王说什么都没有人在听,今日机缘巧合,有你在听。”
“虽说是逃命的密道,但是它唯一的用处是留给母后的……父皇母后在酒如梅里相遇,暗生情愫,一个在皇宫一个在宅院,思之念之,每年父皇都会去天音寺斋戒祈福,母后就走过这条密道,去见她心爱之人……密道通往的正是天音寺,舅舅修密道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这条密道会成就一段姻缘……”
“后来母后嫁入皇宫,这条密道再没有见过阳光……”
“一晃眼,近三十个年头过去了,人事变迁,只有这密道分寸未变,一直守在这里,可是再没有一个鲜衣女子满心欢喜地走过这长长的密道去赴约了……”
瑾兮看着苍寂桐点燃的烛火,“我以为感受到的温暖是来自这烛火,原来是来自于那个女子的满心欢喜。”
“如果母后还在世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你的,她想生个女儿,玲珑剔透、眉清目秀……”
“生女玲珑,是觉得女儿能够远离皇室纷争,太后一定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心爱的男子,幸福一生。”
“她的确说了那样的话……她还说,本王命格中权势极重,所以情路坎坷,她希望本王幸福……”
“王爷有自己该走的路、必须走的路,每个人都是如此。”
苍寂桐终于轻轻地笑了,笑容很浅,却叫这千盏烛火失了光芒,瑾兮心神一漾。
“到了。”
苍寂桐在密道尽头轻叩墙壁,外头有人开启石门,光亮透进密道,外头的人是天音寺的住持,承远大师。
……
“承远大师,这里为什么叫天音寺?”
“传说这里是佛祖升天时,最后驻足过的地方,也是他回望人间时,目光流连的地方。那棵合欢树下,埋葬着他深爱的女子。”
瑾兮望着那株枝繁叶茂、高可参天的合欢树,树枝上挂满了红布条,每方红布条下都系着一只银白色的小铃铛,风过时,树叶婆娑,银铃清脆。
“是那女子渡他成佛。”
“这合欢树已经活了上万年了,人们都向她祈求姻缘。佛祖若是回望人间,目光一定会停留在这里,也就看见了满树的愿望,所以,人们说,这树很灵验。”
合欢树下有三块巨石垒在一起,上面摆着红布条和银铃铛,笔和墨。瑾兮走过去,取了一方红布条,上面的铃铛叮叮咚咚地响着。瑾兮拿着笔蘸墨,虔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承远大师看着瑾兮的背影,念着佛经,他在为这个女子的姻缘祈福。
瑾兮拿起红布条,满意地笑了,她对着阳光看红布条上的名字,瑾兮,她用这个名字活着,那也许这就是属于她的。
“施主不写心上人的名字吗?”
“我没有心上人。”瑾兮摇晃着手里的红布条,听着铃铛的声音,“所以,希望上天赐我一段姻缘。”
“传说,这红布条上的铃铛之声,有缘人就算隔着千里万里都能听到。”
“如此,甚好。”瑾兮将红布条抛到树上去,带着她的欢喜和期待,红布条被树枝勾住,在阳光和微风里摇曳,铃铛声声作响。
“承远大师,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啊?明明被伤得那么深,还是会有所期待……”
“人活着,就该有所期待。”承远大师双手合十,“人与人的相遇,都是缘分,施主应该珍惜善缘,释怀恶缘。”
“不过这次,就算有所辜负,也要由我来辜负他!”
瑾兮不曾想,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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