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昏暗,青石长街上便燃起了烛光,橙红的花灯映在黛青色的夜色中。
沈疏狂换了一身干净雅致的衣服,墨发玉冠,他等在醉生梦死的门口,长身玉立,来往的少女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只一眼便红透了脸。
瑾兮一出门,正好对上沈疏狂的眼,他明明笑容温和,可眼底涌动着太深沉的情愫。
沈疏狂愣了愣,他没想到她会换男装,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瑾兮很美,她骨子里自带风流,扮作男儿,通身的潇洒。她穿着绯红色的衣,鲜明张狂,长发用丝带随意束起,更添慵懒的气息。他总在想,莫不是大漠的黄沙铸就了她的风骨?
“如此良辰美景,沈公子却孤身一人,未免落寞,不如你我二人同行,莫辜负了这花灯美景?”瑾兮的声音有些哑,带着金属的质感,不像大多数女子那般清亮柔媚。
沈疏狂一直等到她走到他身边才开口应道,“瑾公子盛情难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瑾兮与他并肩而行,为了应景,她特意拿了一把纸扇,手持扇柄,往河边一指,“我听丫头们说夜里会有人在这河里放满花灯,许下的愿望个个灵验?”
“人们说这河里有河神。”沈疏狂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等天再黑些,会有花船从河上过。”
“花船?揽客吗?”瑾兮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她开的是青楼,尤爱美人。
“揽啊,那姑娘可号称皇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看样子你是她的常客啊。”
“不,我洁身自好,也就一次而已。”沈疏狂说得义正词严,“当时年少轻狂,想看看这人凭什么这么猖狂,一时冲动,就——也就一次而已。”
“啧啧,滋味如何?”瑾兮挑眉。
“比你那的姑娘有过之而不及,绝对称得上销魂蚀骨!”
“哟,行啊,晚上回去就和那些姑娘们说说,以后一见到你啊,就立刻放狗!”
“你得承认这个事实。”
瑾兮突然来了兴致,“那姑娘怎么揽客?”
“为她赢得花灯会上的灯魁——你不会想——你一个女人还想调戏另一个女人不成?”
“怎么?有意见啊?”瑾兮瞪他。
沈疏狂很无奈,“你安生些,她再美都只是风尘女子,比不得你。”
“怎么比不得?我开着青楼、赌场、酒坊,比她好到哪里去?”瑾兮的声调很欢乐,可仔细一听,这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悲哀。
沈疏狂就着跳动的烛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他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有太大的野心,早在黄沙大漠里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子终会来到皇城,所以那日他在赌场见到她,他走到她的身边,陪她下她早就布好了的棋,他欠她救命之恩,她只要一家赌坊作药费,于是他将皇城里最繁盛的赌坊送到她手上。
沈疏狂看了她很久,终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他陪她疯玩了四年,却始终看不透她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瑾兮的心跳漏了一拍,只怪沈疏狂的眼神太清明,彷佛能将一切看透。
“沈疏狂,这么高深莫测的样子不适合你。”瑾兮故意打趣,假装看不懂他眼里的探究。
的确不合适,沈疏狂自嘲,他的风流放荡才是他的保命符,在皇上眼里,他是最爱自由、最无野心的臣子。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们之间极少有尴尬的沉默,瑾兮熬不住,只得开口,“你能不摆出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模样吗,好似我欺负了你。”
沈疏狂配合地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委屈,好生委屈!”那一脸的忧郁,引无数路过女子怜惜。
“这惹人怜爱的模样,爷今晚一定狠狠地疼爱你。”瑾兮用纸扇挑起沈疏狂的下巴,“你这皮相若是倚栏卖笑,一定是头牌。”
沈疏狂抬手抽走她的纸扇,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能让我心甘情愿卖笑的人,遍寻这世间,怕也只有你一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在元宵佳节目睹了一场风月情事,沈小将军啊,那那那是个男人啊,你你你这么深情款款地望着,大手这么牵着,沈老将军知道了不得扒你一层皮吗?
于是大家齐心协力,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沈府去了。其实沈老将军是欣慰的,喜欢男人,总好过喜欢那个什么瑾兮的,但是沈夫人表示忧伤,那个瑾兮至少能生娃。于是沈老将军就不说话了,一脸阴沉。
而这厢,瑾兮盯着沈疏狂,抽了抽嘴角,“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不知道将军喜欢在上还是在下?”
此话一出顿时雷到众多过路人。
沈疏狂回笑,“随你,你舒服就好。”
于是刚刚站起的路人又被雷了个外酥里嫩。
“沈老将军要是知道了,我估计得被抛尸荒野了。”瑾兮知道沈老将军不喜欢她,更不喜欢沈疏狂风流成性。
“他不敢,至少我娘很喜欢你。”因为瑾兮送了她一大堆的催情香!所以他父母现在如胶似漆。
瑾兮明白他的意思,“都是些增添闺房情趣的玩意,你若是要,我——”
“用不着,你少操这份心。”沈疏狂把脸拉得老长。
“怎么?别啊,莫不是?放心,壮阳药我也是卖的——”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沈疏狂瞪她,作势就要动手。
“信!”瑾兮立马服软,“不过你用不着害羞的,这很正常,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更何况你天天,不,夜夜——”
“嗯?”沈疏狂脸色铁青,“你想说什么?”
“额,夜夜,这个,操劳,对,操劳!”瑾兮心里发虚,“但有病,就得治啊!”
沈疏狂咬牙,操劳?她瞎了吗?他是流连烟花之地,可是他真正碰过的女人很少,他的放荡是装给皇上看的,否则沈家就不会手握兵权而恩宠不衰。
“瑾兮,你想试试吗?”沈疏狂突然眯起眼,冷笑。
“试什么?”瑾兮下意识地咽口水,她貌似打不过他啊。
“试试——”沈疏狂说得极慢,“你书架上那些书里讲的——”
瑾兮立马跳开,瞧了他一眼后落荒而逃,啊啊啊,她书架上全是春闺秘籍、床第之乐啊。
沈疏狂猖狂大笑,“就这点脸皮,你也敢出来调戏人?”
瑾兮跑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人了,沈疏狂无奈,只得去找她。瑾兮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风采出众的人,他从不担心有一日他会寻不见她,他只担心她被人惦记上,有些人,你只需一眼,便误了终身。
沈疏狂找到瑾兮时,她正混迹在女人堆里,眼神时不时地扫过面前的几对酥胸,下意识地舔着嘴唇,沈疏狂叹气,要是对方给她个机会,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上去捏几把。
“别看了,伤自尊。”沈疏狂走到瑾兮身边,俯身说道。
瑾兮又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几对酥胸,又看看自己的胸,一时间百感交集,“没事,胸都是垫出来的,我还年轻,还年轻!”
“说得好像你能垫出来一样。”
顿时,瑾兮心里泪如雨下,“算了,吃汤圆去。”说着,万念俱灰地往汤圆摊子走。
“老板,两碗汤圆,芝麻馅的。”瑾兮倒不嫌小摊子的椅子脏,随意坐下。
沈疏狂虽不是娇生惯养,但还真没有在大街上的小摊子里吃过东西,新奇得紧,在瑾兮对面坐下,颇为期待,“等等,你有带钱吗?”
瑾兮嘴角一抽,“将军出门不带钱?”
沈疏狂有些不好意思,“将军出门向来带钱,恰好今天忘了。”嗯,他换了一身衣服,把钱袋落了。
瑾兮默默地叹息,“老板,一碗汤圆,分两个碗装吧。”
“委实有些寒碜。”沈疏狂没有想过自己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更寒碜的事你都干过,你欠我的酒钱什么时候还?”
“你不是还欠我三千两吗?”
“欠的酒钱抵那三千两?”
“不抵。”
“那你先把酒钱清了。”
沈疏狂正要说话,汤圆煮好了,“二位客官,慢用。”
沈疏狂用汤勺翻动着碗里的三粒汤圆,突然有些萎靡,“酒钱等我回来再付,估计要半年。”
“回军营?”
“嗯。”
“你家老将军终于忍不住了?”
“你早就猜到了?”沈疏狂挑眉。
“嗯,猜到了,你这一整个月都呆在‘醉生梦死’,老将军早就气炸了。”
“他今个一早就进宫求皇上批准,让我滚回军营自生自灭。”
“不怕,你是个将军,军营里没人敢惹你。”
“我爹让我从伙食小兵干起。”
“……”
其实,伙食小兵没什么不好,做将军的能体恤底层,才能收服人心,沈老将军此举,一能让沈疏狂收心历练,二能收服军心,三能不让皇上起疑心,毕竟沈老将军只是恨铁不成钢,让沈疏狂做个伙食小兵,又翻不起浪来。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这么快?”纵使瑾兮猜到沈疏狂会尽快回军营,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这是好事,她终于有充裕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不必再费心思对付沈疏狂了。
“老头子相当迫切。”
“你早些告诉我,我请你吃顿好的。”以汤圆告别,委实太凄凉。
“这样很好,就你我二人,自在。”沈疏狂看着瑾兮,“城中我已打点好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敢招惹你。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无路可退,就来将军府。”他敢肯定瑾兮在这段时间里一定会有动作。
瑾兮抬头看他,明知道他话里有话,明知道他在试探,明知道他在警告,可她还是感动了,在这个异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承诺给她庇护,无论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在这个寓意团圆的日子里,人多少是有些脆弱的,正如瑾兮,或许正如沈疏狂。
“多谢,不过我是良好市民,年年按时按量交税,不会出事的。”主要是真出事了,沈家护不住她的。
汤圆很快见底,沈府的仆人正好寻了过来,“少爷,老爷和夫人正等您回去,晚宴要开始了。”
“正好我该回去了。”瑾兮把铜钱往桌上一放,“店家,钱放桌上了。”
瑾兮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沈疏狂还站在小摊子里,正抬眼看她。
“沈疏狂,你保重。”
说罢,不等沈疏狂回话,瑾兮径自离开,很快就融入夜色,寻不见了。
“走吧。”
“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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