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执离的质问，周文甯并没有回答。她很明白，他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对于牵扯到周宁的问题，他向来执着而不讲道理。

　　“今天去了百文斋？”

　　周文甯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的一切举动其实在进入凰谷之后就一直被监视着。

　　执离把茶盖一掀，将里面的茶叶全部倒掉，用沸水清洗干净后又重新泡了一壶。

　　在这一过程里，周文甯都站在一边静看不语，庭院的风将亭子周围的植株吹得沙沙作响，也吹乱了她额角的发。

　　她伸手将凌乱的前发拨了拨，指缝间却见执离抬头看着她。周文甯下意识将手一放，执离看了她一会儿才继续手中的事。

　　“今天在那里有碰到什么人吗？”

　　周文甯心下一动，垂了垂眼道:“碰到了一些同学，不过他们很快就走了。”说着她抬眼看了一下执离，才继续道:“看守百文斋的二长老，今天也见到了。”

　　“他找了你？”

　　“作为学院老师，他给了学生一些教诲。”

　　执离手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待放下手中的紫砂壶，他才把手搭在膝上，背倚在椅靠上。

　　“过来。”

　　周文甯上前几步，就见他两指拈起茶杯到她面前。她低眼看着茶香缭绕在他修长的指节之间，有一瞬间似被它朦胧了眼。

　　她伸手接过，指间不经意地触碰到一抹冰凉，在温热的杯身对比下尤为明显。

　　待她重新放下茶杯后，执离调转了轮椅的方向，手搭在椅柄上。“跟我去趟书房。”

　　看到他身下的轮椅转动，周文甯只觉得眼中一刺。

　　感觉到后面一道阴影罩了过来，执离就发觉身子下的轮椅就开始往前动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看，只是搭在椅柄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察觉到树上的动静，执离微一摇了摇头，树上又重新恢复平静。周文甯也悄然收回往树边上看的视线，脚步沉稳地推着轮椅往前。

　　整个离居几乎没有什么阶梯，就连门槛也被拆掉，想来都是为了方便他出行。只是除了这个变化之外，其他的却还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来到书房外，执离抬头看着门额上的“飞泉鸣玉”，禁不住微微低喃道:“飞……玉。”

　　身后的人模糊地听到这两个字，眼睫颤了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是门匾上那四个字后，才略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未吐完却又马上吊了起来。

　　“我并未指路，你却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

　　周文甯身体一僵，才开口解释道：“师傅曾经也在这生活过，她自是把一些基本情况都先告知了我。”

　　谁知她的话音刚一落，就见他突然长袖一扬，紧关着的门突然被一股内劲打开，发出一阵哐啷的声音。

　　虽然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怒气。

　　周文甯手下一松，执离却已经独自操控着轮椅进入了屋里。她看着他的背影，而后才跟了进去。

　　“周兴让你抄的都抄完了吗？”

　　突然被问到这么一句，周文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还是老实说道:“还未。”之前她也是才开始抄写《赤焰诀》没多久，就被楚昭叫了过来。离一百遍还远着。

　　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前方的一股风劲，她伸手一接，低头赫然发现是一叠纸和笔。

　　这是什么意思，她那里并不缺这些啊。

　　看到周文甯难得呆愣的样子，刚才执离阴郁的心情稍霁。好心地抬手指了指她后面的长案，“就在那里继续抄写。”

　　看着桌前摊开的纸张，周文甯捏着笔看着坐在不远处名曰监督她的人，嘴唇抿了抿。

　　察觉到什么，执离将视线从书上离开，对上那股怨念的目光，唇角微勾，“还不开始吗？”

　　周文甯心下一叹，只好挽起袖角，用墨条在砚台里磨了磨，而后将它靠在砚台边上，才拿起搁在一边的毛笔蘸了蘸。

　　执离拿着书卷，盯着手里的书很久，也没有翻动。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书案前的人，清淡的双眼略微出神。

　　“你这小子，又被罚了？”

　　“哪有，张清峰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全院的人他都不罚，就罚我一个。”少年皱了皱鼻头，眼里满是控诉，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是吗？我们小离好厉害哦，竟然只有你一个诶。”女子屈起食指往他的额头上一弹，眼底满是戏谑。

　　“你……你！”

　　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女子眉眼一扬，盘腿随意地坐在他身侧，将桌上的书册翻了翻。

　　“这么容易的东西你都不会啊。”

　　“谁说我不会？这些我六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

　　“那就是故意在他课上捣乱？”女子眉毛一跳，眼睛犀利地看着他，将他看得一阵心虚。

　　“我不管，反正我不抄！”他将桌上的纸笔揉了揉，推到一边去。

　　“手伸过来。”

　　少年不解，犹豫了会儿，才将右手递了过去，就在那会儿，就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往他手心就是重重一拍。

　　“嘶……”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时就看到手心横着一条红线。

　　“这清峰刚送我的戒尺，你以后再不听话，我就用它收拾你。”

　　“张清峰！又是张清峰！”少年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怒视着面前的人，“你以前从来舍不得打我。”说完后就撇头走到一边的长塌上，掀起毯子就把头蒙在里头，背朝着外面。

　　“这孩子。”

　　女子摇了摇头，看了眼榻上的鼓起，无奈地收回视线，将面前的纸张摊平，执笔就开始埋头抄写了起来。

　　屋内的光线睡着时间的逝去慢慢暗沉，榻上也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将笔轻轻放下后，她扭了扭脖子，才离开了桌案来到塌边。“这小家伙，真就这样睡着了，也不怕闷死。”说着她将盖住少年大半张脸的缓缓扯到脖颈处。

　　待看到他伸出的手掌，女子将它放在手心，抚过那抹淡红。

　　睡梦中，少年突然觉得手心一片冰凉，之前的刺痛灼热陡然消失无踪。

　　“醒醒，执离。醒醒。”

　　执离缓缓睁开了眼，就看到面前一张近在咫尺的秀丽面庞。“飞玉姐姐？”

　　见他已经醒来，周文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是手还被对方紧紧抓住，她用力地挣了一下，执离才注意到手里还抓着她的手。他手上的力一松，周文甯就顺势退后了一步有余。“大祭司，你刚才梦魇了。”

　　听他那样说，执离下意识抬手看着手心，眼底一黯。“那我可说了什么？”

　　周文甯眼里一片平静，淡淡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只是见你刚才面色不太对，所以才冒犯上前探看。”

　　“大祭司，天色不早了，你看……”

　　听他那样说，执离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还在身旁有人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没有戒心，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弟子吗？

　　“是不早了。”他收回朝外的视线，看着面前的人，“那你可抄完了？”

　　周文甯摇头，之前她在这里照顾他大半天，又抽身不得，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抄写。不过他那么关心她抄没抄写，又是为何？

　　“你可会做饭？”

　　做饭？怎么又突然提到做饭？她蹙眉看着面前的人，就见他又开口道：“我肚子饿了，厨娘今天不在。”

　　当周文甯出现在厨房，揉着面团时才反应了过来，心下嘀咕。

　　厨娘不在也没有让他饿着的份，他身边那么多暗卫，随便一个出来都能给他折腾出一桌子菜。

　　所以她又是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周文甯用手背碰了碰鼻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困扰的神情。

　　书房内，执离拿着之前那本书，心下却有些不耐。他烦躁地翻过一页纸，脑子里却不断想着刚才对周文甯说的话。他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给他做饭。越想真是越不像话。

　　虽是如此想着，他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朝门口看了看，待看到那抹青色身影，他才正了正身子，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

　　“我会做的不多，就做了面条，只能将就吃下。”说着她将手里的端碗的盘子放在执离身侧的桌子上，方便他用膳。而她则端着另一碗面条就要朝着书案走去。

　　“去哪？”

　　周文甯回头，就见他指了指他对面的座椅，“坐那就好。”

　　待她坐下后，执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周文甯眼中疑惑渐起，便看到他伸出手来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把脸一侧，那冰冷的手指就擦过了她的脸颊。

　　两人皆是一愣。

　　好久，执离才匆忙收回了手，移开眼道：“你的鼻尖沾到面粉了。”

　　周文甯听后赶忙抬手揉了揉鼻子，除了鼻子红了之外，她的耳根处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真是……丢死人了。

　　只是很快，她看到面前的人举箸将里面的配菜都挑了出来放在一旁后，脸色就渐渐黑了下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么挑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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