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噗嗤一声笑了，这丫头生的确实清秀好看，可离倾国倾城也差的远了点，看她整日跟个假小子一般不修边幅不顾端容，心里却对自己的容貌如此自信，也真是难能可贵啊。

　　如意不理李承乾的嗤笑，坐起身来推了推李承乾的肩膀，“你心里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相貌呢？”

　　李承乾半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淡淡扫过如意，落在她身后一丛雏菊上，微风拂过花瓣，娇妍亦如面前的少女。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此时此刻，眼中只有她。

　　如意突然伸手摸了摸李承乾清俊的面颊，微凉的指尖让他浑身一颤。

　　他没有暴躁，也没有躲开，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言语行事从来都毫无遮拦的少女，目光里是淡淡的忧郁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如意突然收回手，俯身拜倒似的伏在了他脚边，很像那晚与他拜堂成亲时的情景。

　　李承乾慌忙拉了她一把，“这是在干什么？”

　　如意没有回答，伏在他脚边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扬起的脸庞上，心头不由得一惊，毫无防备间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千里婵娟柔光似轻纱缦缦，落在少女皎洁的面孔上，李承乾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只一眼便让他莫名的心跳不已，可待他忍不住再看一眼时，月光做成的柔纱淡淡散去，眼前的少女还是从前的样子，窄窄的双眼皮在悠长的眼尾才从容分略宽了些，小巧的鼻头微微翘起，看上去十分柔软的双唇勾勒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依然还是从前的她，可看上去又觉得哪里又好像不一样了，一颦一笑都让他莫名的心中颤抖，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

　　如意缓缓开口问道：“我吓到你了吗？”

　　李承乾强压莫名狂乱的心跳，语无伦次的说道：“吓？为什么怎么吓我？”

　　如意微微簇起两道浅浅的峨眉，疑惑的向前凑了凑说道：“你没发现什么不同吗？”

　　李承乾咽了一下口水，他确实是觉得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分明哪里都没有变，若说最不同的，当是他这颗脆弱不堪的心脏了吧，他此生以往任何时候，都没尝过心脏要跳出胸膛的滋味，这感觉好似洪水猛兽，让他有种无法躲避又无法自拔的无力感。

　　他摇摇头，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突然间动了什么心思，她有婚约在身，这婚约又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她明白，他也了悟，所以不能思量，不能心动，不能自难忘，他与她能有的，只是这一路同行的回忆，仅此而已。

　　李承乾脑子里正乱哄哄理不出头绪，如意的脸色却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仿佛眼前发生了一件她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奇迹。

　　她一点一点凑上前来，深深望向李承乾的双眸，心跳渐渐加快，呼吸短促，嘴唇都惊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月光下李承乾的眸子清澈见底，如一泓幽幽清泉，她的面孔在他眸子深处一览无余。

　　她看到自己的面孔除了细微之处稍稍精致了些，几乎与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可方才，她刚刚做了一件自己平生最任性的事，几乎是不计后果的事，她把自己变幻姿容的天赐神赋送给了他。

　　如意兽之所以天下稀之，是因其有两个天赋异禀之处，其一便知人心画其貌，世间不乏倾城绝色女子，可即使是绝色姿容，也难做到连一根睫毛，一缕唇纹都是顺着人的心意长出来的，故而永远都没有尽善尽美之事，可若得如意兽与之心有灵犀，她便能幻化出人心中最喜爱的容颜，不但倾城绝色，还是使人最倾心的倾城绝色，一丝一毫都增不得也减不得，从此便随那人的心意，使他看到的永远是自己最喜爱的姿容。

　　她悄悄把这副容颜送给了李承乾，虽然是出于对他的喜欢，但更多的恐怕是出于对玭瑢的厌恶，对她自己无法选择命运的愤懑，尽管爹娘给她机会让她自己选择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可她知道，自己自始至终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以为自己会幻化成一个陌生的绝世美人……

　　却在李承乾清澈的眼底看到了自己这张熟悉的面孔……

　　天知道她有多厌恶自己未知的那张脸，天知道多少个长夜无眠的日子，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祈祷她永远都不要被迫变成一张陌生又冷艳的面孔……

　　天知道她多舍不得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凑得越来越近，鼻尖几乎碰到了他挺拔如雕刻般的鼻子，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突然滚落了下来。

　　“小跛子……”

　　你喜欢我，铁证如山……

　　如意却将这后半段话，永远埋进了心里，只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李承乾脑子里起初一片空白，接着便轰然炸裂，似有万千烟花在空中劈里啪啦绽放开来，照亮了他暗淡的前半生，他突然抬起手托住如意发丝柔软的后脑勺，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崩裂开来。

　　和尚突然在不远处淡淡的说话了。

　　“你们听……”

　　和尚声音不大，是平日里淡淡的语气，却似当头一盆冷水，将失控边缘的李承乾浇了个透心凉，他心中那团燎原烈火也瞬间被熄灭了，只剩冷风吹过荒草，举目一片凄迷。

　　他连忙松开手，目光在如意脸上流连片刻，又快速垂下了眼睛。

　　“你又胡来……”

　　他淡淡斥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和尚快步走到他们身边，低声说道：“快把火灭了。”

　　李承乾和如意急忙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和尚不等他们两个动手，兀自抓起地上的土掩埋起了火堆，李承乾和如意见他十分笃定，便也跟着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篝火熄灭了。火灭了不多时，便听林子外面的羊肠小路上，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跟上跟上，别磨叽。”

　　“让我们殿下等久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嘻嘻，总归是死路一条了，看你们什么造化，大王赐给你们什么死法了。”

　　几个披金执锐的妖怪压着一对囚徒走在小路上，前面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看轮廓身材极高挑，清瘦却身形矫健，举手投足间有种懒洋洋，百无聊赖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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