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腾的一下红成了猴屁股,结结巴巴的说:“胡……胡说八道,哪……哪有的事。”
小缺笑着说:“我姐跟我爹说的啊,不然她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女孩回过头,伸出五指叉在小缺脸上,训道:“一边去。”
回过头来再看时,少年已低下头,避开了女孩的目光,苍白的面孔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疲倦,半晌,少年才动了动倔强的嘴角,低声说:“我今天来,是跟你道别的,我家……要搬走了……”
女孩一下子怔住了,片刻后突然急匆匆的说:“那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跟你一块走。”
少年几乎要被她气笑了,眼睛里的凄然却更深了,“别胡闹了……我娘,明天就来府上退婚了……”
女孩咬了咬嘴唇,冷冷的说:“这亲事,是你爹在世时就定下来的,岂能说退就退。”
少年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冰冷的唇角挂着一丝骄傲的倔强,“当年门当户对,而今贵府门庭显赫,我家已经高攀不起,未能信守承诺,是我的不是,耽误你这么多年,你……别恨我。”
少年说完,朝女孩深深弯腰鞠躬,赔了个不是,然后转过身,毅然决然的抬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女孩冷冷喊道。
少年闻声立刻戳在原地,却没有回头,他从小就听她的话,到什么时候也不敢不听。
“你敢不娶我。”女孩吼道。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却冷冷的说:“我娶不起……”
“我白给还不行吗?”
少年眼圈红了,头也不回的说:“你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还非要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了,你现在娶不起,我就等到你娶得起了,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等成一个老不死的,然后天天去你家门口哭丧,把你恶心死。”女孩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少年愣在原地,不敢回头看她,也舍不得走,夜风微凉,吹皱后庭一池春水,墙角一丛盛开的蔷薇,在风中簌簌抖落一地花瓣,花是他小时候跑来玩耍时种下的,年年春来绽放,美好一如他身后的少女。
小缺愣愣看着他们僵持了很久,少年最后还是一语不发的走了,但小缺从他微微挺直的肩膀看到一丝类似幸福的沉重,他脚步却是轻快的……
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小缺发现自己被姐姐搂在怀里,瑟瑟发抖,她似乎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眼泪横流,她蜷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她喃喃叫着。
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惶恐无助的滋味,还是托了一个陌生人的福……
梦里爹被一剑刺破胸膛,娘尖叫着扑了上去,鲜血洒的满院子都是,家里的男人都死光了,谋逆是个什么罪名,爹怎么可能是叛党一伙的,她喊破了嗓子没人听,她们家三代忠良,怎么可能是叛党,她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这不是梦。
“别怕。”姐姐一只胳膊环着她消瘦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擦去她满头的冷汗。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葱绿袄桃红裙,头上横七竖八插满金钗翠翘,一笑身子也跟着花枝乱颤,女人看到烛光下姐姐那张冰冷却清丽无双的面孔,忍不住喜上眉梢,态度也瞬间亲热了许多,凑上来笑着对她们说:“两位姑娘看开些,命都是天定的,人争不过,不如随遇而安,还能少受些罪。”
说着两眼放光的看着姐姐,笑着说:“姑娘可有艺名?只要你一亮相,天香楼的花魁,哦不,整个京城的花魁,非你莫属啊。”
姐姐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只卖艺不卖身。”
女人笑得咯咯响,“被人卖到这里,还有挑肥拣瘦的份吗,能有条命活着,就知足吧,天香楼里没有不卖身的姑娘,你们也破例不得啊。”
姐姐却依然不容置疑的说:“我妹妹,只卖艺,不卖身。”
女人挑起半根细长的眉毛,笑得一脸油腻,“凭什么?”她问。
“凭我……”,小缺感觉到姐姐说这两个字时,身子微微的颤抖,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瞬间变得冰凉。
女人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姐姐几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三月里,绣阁外桃李芳菲,杨柳轻烟,小缺站在窗前给姐姐梳头,偶尔瞥见窗外阳光明媚的春色,心却依然留在寒冬里,一寸寸冻成了灰,她把姐姐的头发疏顺了,挽起发髻,插上老鸨送来的一对白玉攒珠簪,镜子里的姐姐正把一抹豆蔻用小指在嘴唇上涂匀了,朝她淡淡一笑,春风十里,果然也不及她美。
“你为什么没怕过?”小缺听到自己闷闷的问。
“怕什么。”镜子里依然是那个敢拿棍子捅天的女子。
小缺突然觉得没那么心灰意冷了,只要有眼前这个人的存在,天塌了,也总有一角能被她撑起来。
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女孩听到拳打脚踢声,依稀还有人在喊她的小名,她蹭的坐了起来,拉开门冲了出去。
时间就是这个么奇怪的东西,曾经视若珍宝的,保不准哪一天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来干什么?”她扶着栏杆漠然看着楼下的男子,他长高了,瘦的有些脱相,嘴角的绒毛变成了淡青色的胡渣,穿得依然寒酸。
“你为什么不见我?”男子一把推开将他向门外推搡的几个壮汉,挣扎着要往楼上跑,却被人一把按住肩头,踉跄着摔倒在地。
“你见得起吗?知道我有多贵吗?”姐姐的声音,让小缺觉得如此陌生,高冷。
“多贵?你说。”男子爬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仍一瘸一拐的往楼上走,又被人一脚踢翻在地,他捂着腿蜷缩了一下,倔强的没哼一声。
“先别打了。”小缺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姐姐身边,慌忙朝楼下的壮汉喊道。
男子抬头看到了她,朝她点了点头,多年未见,他们都长大了,隔着时间的滔天巨浪,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船将她们摆渡过去,小缺心头又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也十分陌生,几乎在她心头狠狠揪了一把,她眼眶红了,鼻子也微微发酸,她想起从前和姐姐一起捉弄他时开怀大笑的样子,小时候真好,风是柔的,阳光温暖,光阴寸寸,都是好年华。
“你走吧。”姐姐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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