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觉到害怕和难过。她仿佛刚刚对这个世界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弄明白自己是谁,就要被迫感知这世上所有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此刻除了措手不及,便只剩仓皇无措。
“老大,我难受。”
小缺突然抽噎着看向跪在她一旁的李承乾。
李承乾心头一酸,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小缺便伏在他肩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仿佛要把过去那懵懵懂懂的十五年该流而没流的眼泪一股补回来……
两人回到江宅时,吴命大和落落正坐在院子里观看史珍香表演今早刚刚被落落连逼带吓学会的一套剑法,柔软的柳条被他舞的虎虎生风,上蹿下跳间看到远远走来两人,立刻扔了手里的柳条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
“你可算醒了……”
史珍香顺着小缺的裤腿攀到她肩膀上,气喘吁吁的抱怨道:“落落那个母夜叉,真心伺候不了。”
落落窜上来一把揪起史珍香的耳朵,笑嘻嘻的威胁道:“你个两面三刀的小妖怪,还没怎么样呢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罢笑着对小缺说:“我再帮你调教几天,保管他以后不敢再让你背诗了。”
小缺一听背诗,恐怖的回忆历历在目,她摆了摆手说道:“送给你好了。”
史珍香哀嚎一声,钻进小缺衣襟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几个人在院中闲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李承乾平日都和小缺住在一起,没多想就跟着小缺一前一后进了房,门一关上,才发现这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放在从前,不管这房里有什么人,李承乾在不在床上,对小缺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心无旁骛的傻丫头秉持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的潇洒做派,视周围一切闲杂人等为无物,李承乾对她身在红尘心在外的独特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即使同床而眠也未曾生出什么尴尬。
可眼下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小缺连着睡了几日,醒了也只吃了一碗粥,刚才还去半山上娘坟前祭拜,折腾了这么大一遭早已腿脚酸软体力不支,进了屋就想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可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承乾,迈了一半的步子便迈不动了。
李承乾察觉到她的迟疑,还未等她说什么,便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干咳了一声说道:“那什么,你早些睡吧,我今晚有点事要办,不必等我了……”
说完转身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小缺偷偷松了口气,回想起从前和李承乾同床共枕的一幕幕,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她简单的洗漱一番后躺在了床上,先是想着娘而后又想到爹和弟弟,心中涌上一阵又一阵陌生的难过,她闭上酸涩的双眼,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李承乾的面孔,又是一阵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
李承乾在小缺房外站了一会儿,看到灯烛熄灭才慢慢走到院子里去,看到伍常独自一人坐在院墙上发呆,自己也飞身上了院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弯新月挂在深邃的夜空,显得有些凄清和寂寥。
月下默默无语的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
伍常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月亮,突然问道:“你说,将军他们到底去了哪……”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少年本就十分苍白的面孔在淡淡的月光下愈发显得没了血色,一股幽静的寒意从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李承乾在第一次和他面对面时就曾感觉到过这种不同于常人的气息。
他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因为他觉得少年更应该先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诡异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十年的光阴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又不是修仙问道之人,这样一具不老又不死的身体,总该会让他觉得不安和困惑才对。
伍常又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总是听到他们在我耳边低语,谁是谁的声音我有时听得分明,却总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些年我不是不想好好活着,像个平常人一样,找个安稳的营生,混迹在市井小巷里,或是在山明水秀的地方起一处小院落,一直过到忘了从前的一切。可将军他们不想让我忘记,所以时不时在我耳边说些什么,我觉得那是他们在提醒我当年同生共死的誓言,所以我不敢停下对他们的寻找,可找来找去偶尔蓦然回首,却总觉得他们似乎就在我身边从未曾离开过……”
伍常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也并不奢望李承乾能理解他说的这些,只是在这样的月下,有个人能安静的听一听盘踞在他心头多年的困惑,也是难能可贵了。
“不但将军他们不愿让我忘记,李仙长也不肯让我忘记,在我最迷茫无助的那段日子他找到了我,把我留在了身边。我跟着他去过很多地方,那时全国各地战祸不断兵荒马乱,可谓狼烟蔽日白骨千里。李仙长一路不但不知避退,反而总是迎头而上,哪里战事惨烈他便要去哪里。我们在血流成河的旷野中走过,穿过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海,李仙长教我念一串长长的咒语,我学着他的样子合掌垂目而行,每经过一个尸体便驻足低吟,像是在为他们祈祷升天,我心中想着将军和玄甲军的兄弟们,那咒语从口中说出来时就变得无比虔诚,念得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咒语似乎真的有了一种超度死者的力量,我渐渐不再觉得那些形态各异的死状触目惊心,只觉从他们每个人的身边经过,我便与他们之间有了一种莫名的缘分。我们每走过一片荒野死人堆,都会念半日咒语,离开前李仙长都会摸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广袖挥舞,淡淡光芒便笼罩在我们所经过的那块阴寒之地,每次离开时,我念了无数遍的咒语总会忘的一干二净……”
李承乾蹙眉听那少年将往事一股脑倾倒而出,越听越觉得事情古怪。
“后来李仙长将我带到汴梁,托付给了明月,明月待我极好,我知道他们都是办大事的人,背地里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勾当,我总是觉得她很累想要帮她,明月却告诉我,只要我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个世上,便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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