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一边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一边继续说道:“老臣当时只道是赝品,买来也只是一时兴起,结果过了几天打开那幅字再看时,却怎么看怎么都像时真迹,老臣暗中也询问过几位行家,有人说是真,有人说是假。后来老臣派人去寻那日卖字画的人,也寻不到了,就连那人的形容相貌,老臣也想不起来了……”
李承乾听得来了兴致,说着就要亲眼去看看,兰亭序他曾和父皇一起品鉴过,真假应该一看便知。
江如忙忙说何老王爷亲自去看,他一会儿亲自送到别院给王爷过目便是。
李承乾略略点头,忽见一队和尚和一队道士从花园外的围墙下鱼贯而过,这样新鲜的组合还真是不常能见到,李承乾抬起眼皮看了江如一眼。
江如忙会意的解释道:“王爷见怪了,不瞒您说,家里这几日确是有个大事。老臣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名为江展,二儿子名为江元,这两人都已成婚多年,小儿子江曾身染重疾卧床多年,至今尚未婚配。江元房里上月添丁,给老夫生了个孙儿,这几日马上要满月了,可……可还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命活过满月那日。”
“此话何出?”李承乾闻言十分不解。
江如突然间似乎苍老了十岁,黯然回道,“这几年江家不知触了哪路恶神的眉头,只有长孙江笃活下来了,如今已经八岁,之后老夫的大儿子江展房中就再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老夫的二儿子一妻三妾,这三年来生了四个孩子,可全都没有活过满月……”
李承乾微微皱起眉头,“死因是什么?”
江如神情凄凉的说:“像是气短而死,查到最后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若说第一个孙儿全家疏忽了,之后的几个孙儿,一家人小心备至如履薄冰,从孩子出生到满月,从江家府门到月子房前,全都有侍卫严加看守,房内也是夜以继日的严加看护,不可能有人进来加害,后来老臣听医官说,有些顽疾是家族传承的,可能是江家时运不济,注定只有这一棵独苗,风雨飘摇啊,眼瞅着这新出生的孙儿满月将至,老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病急乱投医,找来和尚道士诵经祈祷,能驱邪就驱邪,驱不走的话……就当给这孩子超度了……”
李承乾见江如神色凄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能让他宽宽心,只得略略聊了两句,便回房去了。
江如见李承乾不喜热闹,晚饭也命人送至李承乾房内,吃完饭过了一会儿,江如便捧一个式样古朴的盒子来了。
淳伯十分注重自己的行为举止,尽量做到不要喧宾夺主,可随着卷轴在眼前慢慢展开,他便像个老公鸡一般伸胳膊蹬腿,就差扯着脖子打鸣了。
李承乾淡淡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在眼前的字里行间。
他一言不发,默默看了良久。
“钟繇之书,体则古而不今,王献之疏瘦如枯树,萧子云无筋无骨无丈夫之气”,唯有王羲之尽善尽美……”
“待朕百年,兰亭为枕,伴朕长眠……”
父皇是个书痴,说起喜欢的字画,便意气风发,谈吐间便是半个盛唐……
那些他以为忘却的点点滴滴,毫无防备的扑面而来,带着岁月难以治愈的淡淡遗憾……
字里行间,历历在目,是真迹……
“是假的……”
他淡淡的说。
淳伯脸红脖子粗,嗓子里憋出一声类似公鸡打吗的怪响,被李承乾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江如闻言反倒长长松了口气,他既然眼拙说是假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如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走出别院,脚步轻快,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引来狂风与乱蝶,狂风不知何处向,乱蝶空追满园香。
将近三更,淳伯仍赖在李承乾房里不肯走,背着手一趟一趟来回走动,时不时暴跳如雷一下,像只抽了风的老公鸡,“真的,绝对是真的。”
淳伯像是被人下了咒,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
李承乾一晚上先是教小缺学数数,小缺掰着指头从一顺顺当当数到十以后,就遇到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从十到十一怎么也数不过去了,李承乾教到第五十遍时知难而退,摆出笔墨纸砚开始教小缺学写字。
小缺埋头一笔一画写了半天,李承乾俯身看了看,提笔在满纸横七竖八的“一”字中间圈了一个最直的。
“这个好。”
小缺受到鼓励,抓起毛笔开始写“二”。
李承乾低头一看,真是要多二有多二……
“十五啊,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淳伯见李承乾始终不接他的的茬,只好自己上来找茬。
李承乾挑起半根眉毛,“真的能怎样,假的又能怎样?”
淳伯被他问住了,愣了一会儿才说,“真是真,假是假,这旷古至今的宝贝,因你这一句话,可能就会被人疏于保管,最后残缺不全或是不知所踪,你担得起这罪孽吗?”
李承乾面无表情的垂下眼帘,纠正了一下小缺握笔的手型,不咸不淡的回道,“历史不由人,万古随风散,不是你的,何必操这份闲心,您老人家莫不还惦记着这宝贝不成。”
淳伯跳着脚说,“本来不惦记了,被你这么一搅和,怕是又惦记上了。”
李承乾突然问,“你觉得江如……是个什么样的人?”
淳伯一愣,继而说道:“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
吴命大一直趴在小缺对面看她写字,闻言突然插嘴:“这老头对十五简直绝了,你让他叫你一声亲爹,估计他也不带犹豫一下的吧。”
淳伯也点头说:“老夫道听途说,没见面时还以为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倔老头,今日一见,还真是与想象中相去甚远啊。”
李承乾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江家历三朝而不倒,而今荣宠备至,光是凭一副铮铮铁骨就能换的来吗?兰亭序是真是假,岂是我一人之言便能盖棺定论的,是真是假,还得看江如需要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淳伯和吴命大同时举头望房梁,消化了一下李承乾这句比绕口令还七拐八绕的话。
“难道你说是真的,他还能造反不成?”吴命大听出了李承乾话中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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