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声更加振聋发聩的巨响落在他耳畔,他睁开双眼,只见一块小山大的巨石落在堤坝之上,将渡口挡了个结结实实,百丈巨浪也不可能决堤而出了。
而不远处的一座青峰似是被整整齐齐砍掉了山头,碎石仍在纷纷滚落。
他脚下的大地震颤也仍未停止……
李承乾突然意识到什么,心跳似乎要在一瞬间停止了,他慢慢转回头,看到漫天泼洒的水雾中,呆呆站着的小缺。
她脸色已苍白的不像人了……
李承乾手脚发软的向她跑去,是她救了大家,救了自己,可她的身体哪承受得住这样的损耗……
“你怎么样?”
他跑到小缺身边,站不住了,就势跪在地上,连摸都不敢摸她一下。
小缺声音很轻,力气用光了一般,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会变戏法吗?刚想着山上那块石头要能挡过来就好了,结果那石头真就飞来了……”
小缺说完眼睛一闭,倒在李承乾怀里。
身后众人已是如临神迹,几个年长的干脆边磕头边念起了阿弥陀佛。
于凤和于林姐弟二人相扶着站了起来,看到面色铁青的李淳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让你们不要回头吗?”
李淳风怒斥道。
“此……此事若因祖父白卿而起,我二人就……就不得不管。”
于林保持了一见李淳风就犯怂的狗熊样,话说不利索,迎着李淳风气势汹汹的目光,却也没有退缩之意。
李淳风冷笑着指着他们身后那些渡口的百姓:“为他们,值得吗?”
于林脸微微一红,说道:“没……没为谁,只是该这样。”
他大字不识几个,虽然据李淳风和黑爷所说,自己祖上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可那又能如何呢,他这辈子就是个行走江湖卖苦力挣饭吃的人,祖上的显达帮不上他拼凑出一句完整像样的话,表达他此刻内心有些澎湃的感觉。
李淳风无言的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凤掌柜。
“你们来添什么乱?”他气不打一处来的问道。
于凤远远跑来时,已听到了李淳风半空中的那番谈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对李淳风说道:“他连梦都没给我们托过,若真是我们祖父,魂魄也早就走远了,他都放得下,您何苦放不下?”
李淳风闻言怔了怔,这丫头的形容举止,很有些祖辈的风姿,连言谈之豁达也和当年与他交交情颇深的白侍郎如出一辙。
他轻叹一声,凌空拂袖而去,挥手将兰亭序收入袖中,天空顷刻间雨收云敛。
吴命大想问李承乾,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让这老头子带着那个着了魔的兰亭序走掉吗?
可看到李承乾的脸色,就问不出来了。
看到小缺的脸色,他自己也无心想其他事了。
落落蹲下来,探了探小缺的鼻息。
“还有气……”
原本是句安慰的话,听上去却不是那个滋味了。
李承乾带头看了看落落,吓得落落脖子一缩,以为自己要挨揍,是她没轻没重把小缺带了出来。
李承乾却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落落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有些想要找补回面子似的补充了一句:“我被那老头子暗算了,不然早把他手撕了。”
李承乾抱着小缺站了起来,“先回去吧。”
小缺在江家的废宅里睡了半个月,每天被李承乾灌药时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接着又是倒头大睡,身体最后瘦成了一片纸,全靠李承乾输进她体内的一口真气撑着。吴命大和落落每天的任务就是下山找人参,史珍香在小缺身旁守了半日就待不住了,当起了落落的跟屁虫。江家的人参已经被李承乾给小缺熬汤用完了,好在他们当日阻挡洪水之事在风陵渡一夜间传的人尽皆知,他二人下山找了几天人参以后,便有当地的大户人家或是商贾之流不断的往山上送来上好的各色人参补药,李承乾毫不客气照单全收,恨不得把小缺消耗的精力一股脑全都补回来。
江家的善后之事由风陵渡当地的县衙接手,尸体连同府上的金山银山,一并被抬出了这座荒废的宅院。
当日救险的百姓害怕李承乾等人受牵连,自发结队去县衙请命,将当日在大坝上的所见一五一十做了供述,认定了李承乾这些人是天上来的神仙,在他们风陵渡大大的显了一次灵,最后连知县都亲自焚香沐浴后来拜,李承乾不露面,只让吴命大将人打发了回去。风陵渡百姓却依然络绎不绝的来到江家紧闭的大门前,磕头上香,搞得江家门前整日烟雾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曾又做了什么善举。
后来吴命大忍无可忍的出来说道:“你们在江如家门前上的什么香,要拜就去白卿的坟头上拜一拜吧,这是你们欠他的。”
那日大坝上百姓在回去的路上听吴命大讲了白卿冤案的来龙去脉,回去以后就将白卿的坟移入城内渡头畔的一处风水宝地,自那以后便无人再去江如门前上香,白卿的坟旁后来起了一座庙宇,日日香火不断,此是后话。
于凤和于林姐弟两个在赵辛当年葬身的树下找到了他的尸骨,将他好生葬在了风陵渡,凤掌柜跪在他坟前磕了三个头,想起他前不久说过的那句话,“风陵渡的月亮总在长河之上,清辉无阻,比别处要圆些……”
想他原来,也是有乡愁的。
只是余生太不堪,连乡愁都太过奢侈……
“你一直想又不敢要的,是我和于林的原谅吗?”
她对着坟头喃喃说道。
微风拂过荒草,沙沙的回应。
“我们原谅你……”
她淡淡的说。
姐弟二人安葬完赵辛的尸骨,便带着镖局的伙计告辞了李承乾和吴命大,离开了风陵渡,就像李淳风所言,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日李承乾给小缺喂完参汤帮她躺下,看她又一次陷入沉沉的酣睡里,李承乾帮她掖了掖被子,随手在她微微翘起的鼻头上轻轻一刮,嘴里喃喃说道:“懒丫头,还不睡醒吗?”
屋外阳光很好,正是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
李承乾从屋里走出来时,一只燕子刚巧低低掠过晴空,停在对面厢房的屋檐下。
屋檐下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便只这么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
喜欢承乾如意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承乾如意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