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谷不负其名,未到深秋便已是寒风凛冽,昨夜如意并未看真切殿门外的景致,今日移步缓缓走出深邃的宫阙长廊,骤然沐浴到外面清冷的阳光,才觉得这是她平生遇到的最冷的太阳。
谷间已是层林尽染,一片霜叶自轻轻飘落在地上。
李承乾跟在师傅和三个师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送别父母的如意。
“十五啊,走吧。”
师父察觉到他从方才起便一直心事重重,还没头没脑叫了声如意,不知他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短短十几天未见,自己这个顽劣的小徒儿好似突然间长大了,淡淡轻愁笼在他舒朗的眉宇间,他不说话,只淡淡看着远处玭瑢新娶的小老婆,面色阴沉得让师父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小十五啊,走吧。”
师父再次轻轻唤他,李承乾收回目光,跟着师父和师兄向前走去,还未行出去几步远,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前面那个小哥,你是不是掉东西了。”
李承乾脚步一滞,便再也迈不开了,他回头静静看着凤冠霞帔的少女向他一步步走来。
如意走到他面前,俯身捡起他脚边一颗晶莹的水滴状石头,抬手时好似不小心碰到了他跛脚的足腕,略略停了一小会儿才从移开了手指。
只是片刻的时间,李承乾发现如意脸上血色尽失,花瓣似的双唇完全没了颜色,她将水滴坞递给李承乾,开口时声音满是疲惫,“这位小哥,东西拿好,可别再掉了。”
如意将水滴坞放进李承乾手中,最后一次朝他绽开一个俏皮的笑容,而后转身走回了父母身旁。
李承乾看着她背影越走越远,终于转过身不再看她,师父和师兄们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等着他,李承乾迈步走上前去。
直到他们走出狂风谷,他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跛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好了……
如意屏退了身边的侍从,随如意谷的人向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道:“爹,娘,如意谷以后是回不得了,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事触怒了玭瑢,害你们受牵累就不好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听女儿一句话,千万别再来找我,也别回如意谷,从今后隐姓埋名,走得越远越好。”
谷主夫妇听到这些话,已知如意方才在大殿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让他们和自己撇清关系,夫妻二人心下宽慰了些,却突然担心起如意这一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乖女儿,你跟娘说,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以后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如意淡淡笑道:“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只不过伴君如伴虎,先防患于未然罢了。”
谷主夫妇心下略略放宽了些,好歹知晓了女儿的一片心意,最后在如意一遍遍的叮咛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如意谷。
如意站在冷风中送走了挂念的人,突然听到脚下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只兔子正窝在他脚边,抬起毛茸茸的小抓在她腿上挠了挠。
如意俯身将它抱了起来,揉了揉他圆鼓鼓的脑袋,低声说道:“李毛团,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她转身走向巍峨的宫殿,路上正好遇到玭瑢和鎏飏,走在他们身旁的,正是与她同行了多日的和尚。
如意走上前来问道:“大王和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玭瑢笑着拉起如意问道:“你的事办完了?”
如意点点头。
玭瑢便道:“这和尚要见玭璟,你若身子不乏就随我们一起去去看看吧,玭璟是本王唯一的妹妹,本王也是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如意点头应允,向那和尚略略施礼,和尚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她,似乎一眼便洞穿了她心头的暗淡寂寥,他向如意木然的点了点头,没头没脑的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如意心头一震,想起和尚那日对她和小跛子白头偕老的叮嘱。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无论如何,她真心感谢和尚的安慰。
四人沿着铺满霜叶的小路越行越远,起初还看到几处零星的房舍洞府,行到青烟缭绕的幽谷深处时便只有郁郁青松翠柏当道,四周一片出奇的静谧。
如意心下暗暗疑惑,玭璟为何会住在这样冷清的地方,这里简直和墓地差不多了。正思忖间,几人转过一株参天古柏,一座古墓赫然出现在眼前。
如意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一把,“当心啊小妈。”
鎏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嘱咐,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如意不动声色的从他的大手中挣脱开肩膀,抬头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墓碑上刻着玭璟之墓四个大字,墓碑前摆着一束新鲜的雏菊,显然是有人不久前才祭拜过的。
玭瑢也看到了墓碑下的雏菊,转头问鎏飏,“你来过了?”
鎏飏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小姑姑喜欢雏菊,我房前新开了一丛,觉得好看便拿来给她赏玩。”
两人说话间一同看向身后的和尚,鎏飏阴仄仄的问道:“和尚,你找我小姑姑有什么事吗?”
和尚此时眼中已无旁骛,只有面前这座清冷的古墓,他没有理睬鎏飏,自顾自的走上了前去。
他伸手拂了拂墓碑上的一层薄尘,口中喃喃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身后的玭瑢和鎏飏陡然间面色阴沉了下来,玭瑢睚眦欲裂,鎏飏一张冷白的俊脸则现出阴翳暴虐的神色来。
如意替和尚暗暗捏了一把汗。
和尚仍旧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一边清理着玭璟的坟墓,一边淡淡说道:“我本想化作他的形貌来了却他临终前这桩心事,没想到你却比他先要解脱,可我专程为你而来,该说的还是要说与你听的。”
玭瑢和鎏飏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眼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了。
和尚继续说道:“他一心向佛,可惜到最后也未能修成正果,只因心中一个情字不舍,终了这一生也未能参透一个空字,你若泉下有知,可否原谅他当年的决然而去。”
和尚说完闭上眼睛,在墓前端坐了下来。
鎏飏突然幽幽问道:“你是谁?”
和尚淡淡回道:“我是和尚座前的一只木鱼,与他晨昏相伴日久,不期窥得了他藏在心中的一个秘密,因被他痴念日日浸染,故而在他死后幻化做他的形貌,来了却他生前这段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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