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垣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出的温城,只记得越过城外的温水河时,感觉一阵眩晕,胸口似是被重力挤压,难受的想吐,然后就睡过去了。
谢澜在林鸢的怀里,出家门时,就已经睡着。
灵兮山在温城西南方向,虽属于云梦山脉,但并不和云梦山相连。其主峰灵兮峰如同一把利剑,笔直的插进土地里。山势陡峭,林木遮天蔽日,山腰往上终年隐在云雾之中,恍如仙境。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处很大的院子,似乎是前人留下的。刚来的时候,谢垣看到满目残垣断壁,有些不知道所错,可等他和谢澜去河里捉鱼回来,却惊讶地发现,院子已变了模样。
那夜听过父母和云爷爷的对话后,谢垣对这些变化已经没有太多的震惊了。
谢澜随着林鸢清理房间杂物,不时闲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倒也其乐融融。
谢垣跟随父亲,在院中宽阔的地方搭着一间小屋子。
谢秋说,这是给他们兄妹十三岁的生辰礼物。
谢垣一怔,这才记起,再过半个月,就是七月七了。
转眼,已过了三个多月。
江培和小英的事,谢垣似乎有意的在忘记,渐渐地也就真的不怎么会想起了。
这期间,谢垣旁敲侧击地追问过母亲,关于自己和谢澜的事,还有他不能理解的那些事。
林鸢每每听到他问这些,总会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笑着摇头,不说话。
谢垣不解,但次数多了,得不到答案,也就没了心思再问下去。
谢秋偶尔不在家,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次回来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渐渐地,谢垣发现,父母的鬓角生了华发,眼角添了几缕皱纹。
这天,谢秋一大早又出去了,出门前叮嘱谢垣兄妹,没事不要总往山里跑,多做做功课。
谢秋一走,谢垣拉着谢澜到院角,怂恿她去问母亲。
谢澜皱着眉头,摇头,“不去,你都问了那么多次了,妈妈一个字都不说,我去,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谢垣哼了声,“那可不一样,妈妈平时疼你多一些,你去问她,或许她心一软,就说了呢。”
谢澜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妈妈对我们不都是一样的?”
谢垣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别直接问啊,你可以问问温城的事,比如温城为什么叫温城啊,又或者城隍庙啊,那云爷爷是不是云潇洲的皇族啊……”
谢澜歪头,“这样可以吗?”
谢垣推了她一把,挑眉,“去试试。”
谢澜有些不相信,但她对温城的事也一直心存疑惑,受不住谢垣软磨硬泡,最后只得答应去试试。
林鸢此刻正在院中晒药草,七月的阳光,从院中的树木缝隙落下,星星点点洒在她身上,温柔一片。
她的动作很轻柔,翻着草药。
谢澜绞着衣角,抿了抿嘴唇,“妈,我来帮你吧。”
林鸢抬头,伸手擦去额上的汗珠,笑了起来,“我家安澜长大了,懂事了。”
谢垣藏在树后,探着脑袋,向谢澜示意她快点。
谢澜瘪了瘪嘴,给林鸢倒了一杯茶,让她歇着,自己来。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谢垣在树后又是皱眉,又是搓手,可又不敢出去,只期待谢澜能快点开口。
许久之后,林鸢突然说道:“澜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谢澜停下翻药草的动作,声音细细的,“妈,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导师说过,小孩子成年后,父母会赠予字,包含着父母对孩子的期待。我和哥哥十岁的时候,你和爸就已经给我们取了字。安澜……天下安澜,妈,这就是你和我爸的心愿吗?
林鸢怔了下,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了桌上,茶水撒了出来。
树后的谢垣,一脸错愕。
不是吧,澜儿怎么会问这个?
这完全不是他设计好的话题啊。
这丫头该不会是发烧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远处有鸟鸣声,风似乎越来越大了,吹得院中的树木斜斜的。
林鸢忽然叹了口气,朝树后看了一眼,“出来吧,别藏了。”
谢垣看了谢澜下,翻了个白眼。
谢澜轻轻摇头,坐到了林鸢身旁。
林鸢拾起茶杯,重新填满了茶水。她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谢垣手心冒了汗,很怕,再次被拒绝。
片刻后,林鸢深吸了口气,苦笑道:“这件事,我就知道瞒不住。”
说着,她看向谢垣,摇头,“温城,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
“温城,原本是灵兮门最后一道仙法屏障。灵兮门覆灭后,这最后一道阵法被激发,现于世间,却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谢垣张大了嘴巴,看着谢澜,两人默契地没有说出云梦山山洞里的看到的事。
林鸢叹气道:“现在住在温城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她看向谢垣两兄妹,一脸凝重,“他们,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他们住在那里,不问彼此过往,只求安稳。垣儿,澜儿,以后如果你们能出云梦山,不想那些叔叔阿姨死的话,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一定要记得。”
谢垣和谢澜相视一眼,慌忙点头。
如果母亲的话不假,那么是不是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温城这个阵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力已经减弱,有外人进来了?
谢垣张了张嘴,挠着额头,眼神里有狭促,踌躇半晌,说道:“妈,我们之前看到有人……踏着剑从山上飞过去了……”
林鸢手一顿,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生病之前。”
林鸢突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尖,“你们怎么不早说?还记得什么样子吗?”
谢垣被她吓了一跳,忙应声道:“我和妹妹以为是自己眼花,你和爸一直不是说,世上没修仙的吗,所以就……”
林鸢揉了揉眉心,缓了口气,“他们什么样子?”
谢澜想了想,回道:“穿着黑色的斗篷,太高了,其他的没看清。”
林鸢听到这话,似乎松了口气,“黑衣啊……”说着,摆手,“算了算了,没事,我累了。”
谢垣也不敢再问下去了,忙招呼谢澜扶着林鸢回屋歇着。
谢澜出来时,就见谢垣皱着眉头,双脚搭在石桌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垣看见她,招手让她过来,“澜儿,你说,爸妈该不会是坏人吧?”
“啪!”
谢垣就觉得额头上一痛,抬头,就见谢澜气呼呼地看着他,“有你这么说自己父母的吗?就算是坏人,那也是你爹妈!”
谢垣忙摆手,求饶道:“我的好妹妹,我就是那么想了下。你这家伙,怎么手劲越来越大了!”
说着,他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委屈。
谢澜扯开他的手一看,就见刚才自己打的地方,红了一大片。
“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哥,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垣斜眼看她,思索道:“你这么一说……对了,我最近发现个奇怪的事。以前吧,爸妈在屋子小声说话,我们得趴到门上或者窗子上,才能听清,可是现在,我经常在院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澜也跟着点头,“是啊,我最近也有些奇怪。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体弱,拿重点的东西,都会吃力,但是前几天进山的时候,我竟然搬动了一块大青石……”
说着,她眼里露出一丝恐慌,“哥,我们该不会……”
她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谢垣给打断了,“去去去,还说我胡思乱想,你怎么想的比我还奇怪。”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我们在山上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澜推了谢垣一把,“山上那些野果吗?我们不是从小就吃,也没见怎么样啊。倒是你,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话多了。”
少年的心思总归是单纯的,转眼,母亲的话,就已被抛诸脑后。
就见谢垣吐了口气,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我话太多了?没有啊,我觉得我挺正常的啊。你看啊,我今天早上跟爸说了三句话,跟你刚才说了不到十句话,跟妈说了也不到十句,刚才你打我,我也就说了差不多十句吧,怎么能算话多呢?”
“我真的没说那么多话啊,我也就平时和山里的小动物,草木打打招呼而已啊。这世上真有修仙者,那这山上肯定有山神之类的东西存在吧。你说我们生活在这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礼貌也不太好吧。”
谢澜捂住耳朵,疯了似的跑出了院子。
谢垣紧追其后,嚷道:“唉唉唉,你别走啊。不是,你走慢点,别摔着了,地上有石头,昨天才下过雨,路滑。澜儿……澜儿!你等等我!”
谢澜喘着气,直翻白眼,这还叫话不多?
鬼信!
两人一路顺着先前踏出来山路,一直到了后山。
这一路上,谢澜始终没有松开耳朵。
谢垣走了一路,说了一路。从小时候两人去河里捉鱼,到后来上学堂,又说到云梦山的山洞,说到现在住的屋子,说到下次怎么从林鸢嘴里问出更多的事……
总之,就没停过。
跑到一处平坦的地方,谢澜停了下来,揉着小腿,一脸幽怨地看着谢垣。
谢垣在她旁边站稳,又开始嘴巴不停地说了起来。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不跟妈学着做饭,绣花,整天跟着我和爸往山里跑,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要可爱一点,柔弱一点,别人才会喜欢,你这样小心以后没人娶!”
谢澜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他。
谢垣依旧嘴巴说个不停,“你瞪我干嘛,我可是你哥,你亲哥。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以后可别总往山上跑了。搞不好山上有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精怪看上了,要带回去做夫人,我可不去救你……”
谢澜一把扯住他的耳朵,“你闭嘴!好烦啊!”
谢垣挣脱她的钳制,继续道:“你看看,我这正说着呢,你就动粗,哪点像个女孩子了!谢澜啊,我可跟你说啊,女孩子要温柔,还要识大体,不然真的嫁不出去……”
谢垣自己也不知道,他从家到这儿说了多少话,但他感觉不到口渴,也不觉得累。
谢澜倚在一棵树上,脸涨得通红,听着他没完没了的往出蹦着话,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无语望天。
苍天啊,收了这个话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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