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物之始，众生现于混沌。

　　清者浮升于天，浊者沉降于地。

　　其中者，称之为凡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妖魔成了邪恶的代表，渐渐的，六界分割两立。

　　神仙不满于妖魔的旁门左道，妖魔不屑于神仙的道貌岸然，而作为灵性最弱的凡人，往往挣扎其间，受两方拉扯。

　　哥哥曾说，在初生之始，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简单的，可是受到周围人的影响，才慢慢左了秉性。

　　如果一只妖从小长于神界，那么它的心性自然不会走了大褶。

　　人也是一样。

　　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魔也有善良的一面，佛也有阴暗的一面。

　　而万灵宝链上敛取的，都是为祸不善的妖灵。

　　记得第一次随哥哥下界收服妖魔，那是一条热闹的大街。

　　人声鼎沸，万人空巷。

　　有一个小偷。

　　他的身法极快，偷走了许多人身上的钱袋子。

　　我傻乎乎的想去追，却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

　　哥哥好笑的看着我，我懊恼的看着他。

　　他拉着我去追，一溜烟的功夫，抓住了那个小偷。

　　小偷跪在地上求饶，银钱袋子散落了一地。

　　不过一个猫妖，修为不怎么高。

　　哥哥让我试着收服他，化了他的神形，将元灵收入万灵宝链里。

　　他不停的磕头，诉说着苦衷。

　　我有些不忍心的望着哥哥，他说我太善良，不明白人间的险恶。

　　可地上的人哭得太可怜，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他说，偷银子是为了买吃食。

　　哥哥不信，他一个妖，就算不吃东西也无关紧要。更何况，直接用法力幻化，不比去偷来的容易的多。

　　可是他说，东西不是买给自己吃的，法力幻化也是不切实际的。

　　哥哥说他狡辩。

　　他苦求我们一道去看。

　　那是一间破落的寺庙，荒草丛生，瓦颓凋敝。

　　里面有很多衣衫破烂的人，哥哥说那叫乞丐。

　　见到猫妖回来，满堂的凡人全都起身，脏乱不堪的脸上，满是光彩。

　　猫妖拿出事先买的一些吃食，我听到小孩子开心的笑声。

　　据他说，他本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儿，几百年前来到这间破庙，为僧众所救，不至饿死。

　　后来僧众尽皆去世，寺庙也日渐颓败。

　　他一直守在这里，得了机缘，有了修为。

　　正巧这年，凡间连年灾祸，百姓流离失所，来到寺庙的人安身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穷苦人家。

　　他们讨不到饭，只能挨饿受冻，他于心不忍，只得亲自出马。

　　猫妖的法力不高，能够幻化出来的食物有限。更何况，这样的东西拿给凡人吃，难保不会出什么叉子。

　　所以他只能偷。

　　我觉着情有可原，他也没有伤害过人。

　　可是哥哥说，不能因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掩盖了他做的错事。

　　在我的央求下，哥哥应允不会收他。让他老老实实出门做工，将银子还回去。

　　他答应了。

　　所以在我的认知里，不论神魔仙妖人鬼，身份不代表他们的本质，也代表不了。

　　可并非人人如此，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

　　“怎么了？”

　　左殇在我耳边轻声问，我回过神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那些口口声声六界平等的人没做到的，他做到了。

　　左殇有些不明所以，靠近了些想要再问。我看到他狭长乌黑的睫毛，和一双清亮火热的眼。

　　“扑哧。”一声闷笑，我看到郎兄憋得通红的脸。再转头，众人皆盯着我们俩，眼波流转，神色暧昧。

　　脸咻的一下红了，左殇倒是不甚在意。我看看他，又看看大家，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哈哈……”

　　宴上爆发出一阵狂笑，此起彼伏，响彻山林。

　　我羞赧的想要逃跑，却被左殇死死的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紫荆连同竹苑上来敬酒：“姑娘你可别介意，咱们这里的人都是不拘小节的，若是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了，尽快找咱们撒气，可千万不要怪在掌门的身上。”

　　她的话音未落，四周又响起一震哄笑之声。

　　“南姑娘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安之在这里给姑娘敬酒了，祝愿姑娘容颜永驻。”

　　“南姑娘，这酒是我们先敬的，自然是先和我们喝。”

　　“话可不是这么说，这话是我先开的口，自然是先和我喝。”

　　“……”

　　他们没完没了的争着，我一时没了主意，左殇已经倒好三杯酒，抬头道：“多谢诸位盛情，既是祝酒，便一起好了。这第一杯，本座先饮为敬。”

　　众人停声，左右站起，左殇已是第二杯。我本想抢过酒盏，他拦住我的动作，第三杯酒一饮而尽。

　　“咻~~啪~~”

　　远处传来窜天之声，漆黑的夜晚瞬间被点亮，我仰望着天空中漫天的金雨，星河璀璨，五色斑斓。

　　左殇今晚喝的有些多。

　　前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他一一应了，来者不拒。

　　温朗的轮廓虽然看上去清醒，可那双迷离微醺的双眼，实在是让人忽视不得。我扶着他往掌门的寝殿走，他却执意要送我回去。

　　“清儿，生辰快乐。”左殇轻声说。

　　我忍住被风沙迷住的眼，默默点了点头。

　　他走的近了些，一只手抚上我的侧脸，忽然将我拢到怀里，紧紧的抱着。

　　酒气混杂着九幽香，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好像醉了，睁不开眼。耳边左殇的气息愈渐的起伏，脖颈间尽是温热。心间的暖流忽然绽放，就像方才绚烂的烟火一般。

　　那时的我以为，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只要他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一切都不重要。

　　就在我暗自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左殇突然放开我，周身的温暖猛然消失，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从前熟悉的眼神，控制，隐忍。

　　和哥哥一样的眼神。

　　我突然有些慌了。

　　由自心底的。

　　夜莺的叫声动人的传将进来，打破了殿内死寂般的对视，左殇扯出一个微笑，状似平静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我还没张口，他已经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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