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关注点都奇异地歪掉的同时,钟无欺一直看着桃小莫和钟小妹。
但他眼里浮现的,却是钟大哥和他自己相对而站的画面。
他想起一百多年前,当他还没有死之前,他对钟有信的敌意和恨意。
他们三个,是一同出生的。但时间只晚了几瞬,他就成了弟弟。
他不服,凭什么大哥早出生,就成了印规宗的宗主,而他就只能做大哥身后的影子——婴引阁的来人发现了他们是三胞胎,却不知为何,没有杀死其他两个婴儿,让他们仨,都活了下来。
死后的钟无欺不止一次的想,为什么当初那个婴引阁的人没有杀死他和钟小妹,如此,他就不会在濒临死亡之后,才意识到大哥对他的宠溺,才意识到他以前多么不像一个弟弟,甚至不像一个人。
那时候,像影子一样活着的他,和大哥长了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都一样,但大哥有的,他没有。
他也想拥有大哥有的东西,他向大哥提出决斗,赢了,由他来做印规宗的宗主。大哥每次都笑着接受他奇奇怪怪的决斗,也没有一次输过。
看着他谦逊如风的样子,钟无欺没有半点被宠溺的快乐,反而只觉得这是大哥在挑战——“瞧,我还没出力,你就败了。”
屡败屡战还屡战屡败,钟无欺干脆决定不和大哥决斗。
赢不了钟有信,那就毁了他。
戴着面具,进了印规阁,偷出专用的笔墨纸张,故意制定不合理不合规的规矩、法令。再进入造钟阁,透出专用的造钟材料,打造出一犯错就严重惩罚、施加效力超过以往十倍、寻常人犯三次小错就要钟炸身亡的印规小钟。
随后,他找到当年没有杀掉他的婴引阁的那人,要求他把正常的印规小钟,换成这些。
威胁他说:“若你胆敢不按我说的做,我就让渠零陆的所有人知道印规宗还有我的存在。到时候,看你们还怎么让人们臣服印规宗。”
婴引阁的那人,正是婴引阁的阁主,他当初救下钟无欺、钟小妹,是一时于心不忍,没想到反落人把柄。他答应了钟无欺,却立马转头向钟有信告密,请他不要念兄弟同胞情义,不要再留钟无欺这个祸害在人间。
钟有信却没有采纳该阁主的建议。
一天,他忙完了所有要务,召见了印规宗的核心力量,孤身一人,踏入钟无欺的造钟小作坊,笑着说像钟无欺这样,造出来的钟质量和数量都不会好。
他还说,“你不是要我这个宗主身份吗?好,那我给你。”
他说,他已经交代好了印规宗的主要人物,只要钟无欺停止这种毁坏印规宗的事情,便可以立即成为新的宗主。
但是,他有条件——钟无期改名为钟无欺,信守承诺,向天地、祖宗发誓,他钟无欺绝不做有损印规宗与渠零陆生灵的坏事,他钟无欺绝不掺和钟小妹的恋爱。
本以为这辈子成为宗主是遥遥无期,没想到只要无欺就可以结束无期。
钟无欺立即改名发誓,答应了钟有信的要求,穿了他的宗主袍,离开小作坊,奔赴巍峨印规山的印规宗,欢天喜地,做了新任宗主。
可最后,钟无欺还是违背了誓言。不然,他也不会听见有人叫他这名字,就狼狈逃走。
***
钟有信脱了宗主袍,就人间蒸发了。
钟无欺找不见他,便密切关注钟小妹,决意掺和她的恋情。
都怪钟小妹,找了淮运那个渣男,让他这拥有控制渠零陆所有生灵的印规宗宗主,不得不牵引淮运心底的印规小钟,杀之而后快——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钟小妹找了渣男而已。
更是因为,钟无欺拿钟小妹没辙——只有钟有信体内有印规小钟,钟小妹与钟无欺没有。而钟无欺在发誓的时候,被钟有信转移了宗主才有的印规小钟。
他们兄妹三个,向来就是谁也不肯输给谁,他便怎么看没有印规小钟的钟小妹怎么不顺眼,抓钟小妹,要给她重新补种印规小钟。
不成功?就折磨她有钟的恋人!
哪知道,这对小情侣走投无路,跑到了渠零陆第三禁山——禁豉山,到那里去寻求生机。传闻,那里有能取出印规小钟的神物。
然后,他俩双双消失在禁豉山。
钟无欺派了大队伍在鼓山四周搜寻了百日,都未能找到他俩。一时之间,很是孤独。
哥哥被他逼走了,妹妹也不见了。
他们三个人一同来到这个世上,如今,活在明处的只剩他一个了。
他突然觉得可笑,觉得自己把同胞兄妹当对手、当敌人,从来没有一日和他们友爱过,真是可悲。
某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有一个头上飘着粉色披帛的神女从九天落下,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刻着一艘三层大船的方盒。
神女说,是钟家兑现承诺,献生守护庇佑渠零陆的神秘力量的时候了。
钟无欺自失信之后,就很想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听得神女庄严宽容的一说,顿时在睡梦里跪下,虔诚地去接那盒子,刚接过那盒子,他就见到了钟小妹。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是钟小妹。
因为,这个钟小妹——没有脸!
神女在空中踩着祥云,让钟小妹也握着刻着一艘三层楼船的方盒,但钟小妹不愿意,她就跟一根柱子一般,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肯做。
神女就怒了,骂道:“盔无相,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借你大哥的脸,害得他寿命减短,暗疾缠身,也是个错误。而你不顾大哥警戒,执意爱上淮运,更是错误中的错误!不要再执迷不悟,贪婪成性。”
原来,一直被叫钟小妹的小妹的名字是盔无相啊?
原来,盔无相真的没有无相,而是借了大哥的脸啊?
——怪不得钟小妹的脸,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看她,会觉得她的脸又垮又大;
——怪不得大哥总是精神不济,常常闭门不见人。
可是,大哥为什么不棒打盔无相和淮运那对鸳鸯呢?他不打还不准自己打……
大哥,果然没有辜负大哥的出生次序。
做出了如此多的牺牲,对二弟,对三妹……
钟无欺真想骂跟他一样对不起大哥的盔无相,话到嘴边,却是劝诫:“无相啊,你和那臭渣男双双死在禁豉山,也算是圆满了,不要再任性了……”
“可是我……”在禁豉山里被困了那么久,盔无相还没有死。
但她却见识了比死更恐怖的东西。
濒死之时,往昔重要的人涌蹿,如何不懂大哥对她的好?
可是,她的女儿还没有找到……
可是,淮运快要死了……
因此,她不能在一个梦里献生而死,她要回去。
“可是什么可是?”钟无欺大骂:“盔无相!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
盔无相反击:“我自私?这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是你吧?为了做宗主,你连最爱的人也能丢弃!我不像你,做不出来舍弃爱人于不顾的狠心事!”
“没错,我是丢弃了锦烟,那又如何?”
“闭嘴!”空中莲花坐的神女,终于忍不住,眉头紧皱,一翘二郎腿,头上粉色披帛分出两条,从空飘坠,分别缠住钟无欺、盔无相。
她抠了抠鼻孔,完全没有神仙应有的端庄,失去了刚才的忍耐。
火气很重地道:“这方盒今日必须交接给你家,必须来两个人守护它。你家也是运气好,生了三个崽。如果不愿意,喊你大哥来替你!”
说完,她开始叽里呱啦念咒,便见披帛上开出朵朵丽粉桃花,从二人头上、脚下往上堆砌,渐渐砌成了六面墙,把二人堵死在里面。
那盔无相见桃花砌墙,顿时扯着嗓子喊钟有信快来救她,气得钟无欺立即想用法术碎了缠身的披帛,穿出还没砌完的墙,过去把那盔无相打晕,免得她把大哥喊过来。
然而,这是睡梦中,这是在有神女的梦里。
他用不了任何法术,手无缚鸡之力,成了别人的犯人。
“好了,别为难她了,”一个淡定稳重的声音,传入钟无欺的耳中,“无相,大哥已经帮你把淮运从禁豉山救出,他会活着,会替你找到你们的女儿……”
钟有信的声音越来越低,钟无欺没有听到后边的话。
他只知道,当他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睛,他见到熟悉的卧殿,还好端端地活着,还睡在梁上、窗上挂着小钟风铃,风一吹就会叮呤叮呤清脆响着的红钟床上。
后来,钟无欺才知道,必须有两个人守护方盒,是因为两个墙牢,一个生牢,一个死牢。方盒交接完成的瞬间,死牢里的人,顿时死亡,生牢的人,暂时死亡。
待前来索取刻着一艘三层楼船的方盒里的神秘力量的时候,生牢里的人可以复活。
再后来,钟无欺才知道,当时,盔无相是生牢,他是死牢。而在死牢完全成形之前,钟有信代替了他。
于是,他活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和盔无相?
“本来……我……就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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