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走到桌边坐下,拿筷子夹了只小笼包放入面前的碟子里,冷不丁地问道:“她呢?”
“东家问谁?”安岚明知他问的是谁,却假装不知道。
“欣斓。”李绍冷冷地道,一早上便没瞧见她的人影,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她……”安岚愣了一瞬,目光有些躲闪,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
“她在哪里?”他声音沉了一分,语气更冷,抬眼逼视着安岚的双眸。
“大概卯时两刻的样子,在后院听见过她的声音。”那时,她亲眼看见她进了连少沐的房间,而且到此刻都未曾出来。
她很清楚,大家都知道欣斓一贯是要睡到辰时初才会起身,绝对不会那样早出现在后院,听到她的声音更是不可能,除非她是去找连少沐去了。
她这样说,比说亲眼见到她进连少沐房间,效果还要好,更容易引起李绍的猜疑,他一定会下去看个究竟,即便他二人什么都没做,这样早的时辰,两人关上门呆在一处,委实令人遐想。
果然,只见他‘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撞开椅子走了出去。
他象一阵风一般奔下楼,来到后院,径直来到连少沐的门口,伸手便要去推门,却忽然胆怯了,缩回手来,站了许久,忽地又抬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房门,屋内的情形令他瞬间窒息。
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男人坐在床榻边,正低头情深意切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她。
见李绍如魔障般立在门外,连少沐缓缓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逼视着来人。
余光中,晃眼见到安岚站在他身后不起眼的角落处,他心头不禁一阵冷笑,她如此算计斓儿,本该痛恨她的,但此刻,他反倒想感谢她。
自从得知李绍已经知道紫炎珠在她手中之后,他便萌生了带她离开的念头,因此,这女人如此作为,倒算是帮了他一把。
他知道,即便李绍再大度,见到此情此景,必然再也容不下斓儿留在他身边了。
此时的李绍,缓缓抬脚迈入房内,在房屋中央站定了,再也不敢近前一步。
他两眼死死地盯着榻上的人,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喘不上气来,不由得闭上双眼。
一直以来,他都选择回避,或者相信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兄妹之情,没有其他。
哪怕曾见到他们之间偶尔有些亲密的动作,他都认为那不过是亲情所致,而且她自己也曾亲口说过,她把他当哥哥。
可现在,她竟然睡在他的床榻上!而他,那样情真意切地注视着睡梦中的她,这又岂是兄妹之情所能解释的?!
这画面如惊涛骇浪般,一波波冲击着他已脆弱不堪的心。
若可以重来,他情愿自己刚刚根本没有下来过,眼前的这一切,他从来没看到过。
若早知真相如此伤人,他情愿选择逃避,这一刻,他只想快速离开,远远地逃离此地。
他浑身无力,脚步虚浮地转身往外走去。
安岚看到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喊了一声:“东家?”
他木然地抬头望了一眼,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安岚看到了他落寞到底、心烦意乱的眼神,甚至看到了他支离破碎的心,她突然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此刻全然无知的她,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舒坦地哼唧了一声。
忽然看见连少沐站在床榻前不远,李绍站在门边,房门敞开着,安岚站在门外。
她心中陡然生出些许尴尬来,嗫嚅地问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绍回头看着她,看到她睁着一双疑惑还很无辜的眸子,便恨不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问她究竟明不明白他对她的一切是什么,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儿感触,有没有点儿良心。
许久,他才冲连少沐冷声说道:“你带她走吧。”
说出这句话来,他瞬间感觉自己心口像被掏空了一般。
连少沐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心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床榻上那人似乎没回过神来,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李绍咬牙切齿地大吼道:“让你走!离开万福!听见了吗?!”
“你让我走?东家,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的契约解除了?真的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哟!”她猛地掀开被褥,跳下床来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
“嗯,解除。”他嘴角牵动一下,想要对她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胸腔被瞬间溢出的疼胀得满满的。
“啊!真的!?我自由了吗?!”她激动得差点儿喜极而泣。
不是说他对她不好她想要逃离,而是因为她灵魂深处,对侍婢这个身份,终究是排斥的,即便他从来没将她当侍婢对待过。
看着她笑靥如花,他有些眩晕。
原来她是如此渴望自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
有那么一瞬,他后悔了,他想反悔,想将她强留下来。
他使劲咬了咬牙,哑声道:“你们走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房门,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瞬间爆发出来,是以,匆匆逃离了现场。
安岚看了她一眼,急忙跟了过去。
片刻功夫,连少沐便收拾好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套换洗衣裳,一把剑。
“你去门口等我,我去收拾我的东西。”她欢天喜地跑上楼,收了几套衣服几样小玩意,还有一直保留着的腰牌和那块铜片,便匆匆跑下楼,刚到门口,便碰到了李旺。
他问道:“欣斓?你要离开?”
她咧嘴笑道:“是啊,终于不用做奴婢了。”
“我要跟你走。”李旺想也没想便直接说道。
“跟我走?我可养不起你,我可不象东家那么家大业大的。”她咯咯地笑起来。
“我不要你养,这些年,我存了一些银子,够我用的了。”李旺道。
“你为何要跟着我?”她收敛了笑容,好奇地问他。
李旺想了想,道:“我在万福,每日干的也不过是一跑堂的事情,挪一挪,或许有不一样的前景。”
“你舍得安岚?”她知道李旺心悦安岚已久,于是调侃道。
“嘿嘿,”他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我在她眼里一直只是个伙计,那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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