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摆点香炉，烟卷轻缭榻席，于玄恒昏迷之中，寒轩已运功为他调息了一番，寒嫣切脉诊出昏厥之故，不由得抽手一惊。

　　   与寒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结论，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无疑。

　　   “阿嫣，父王他怎样了？”

　　   玄澈从旁盯着，见寒嫣忽的抽手，再看了看寒轩那稍有凝重的眼神，直觉明白，现今状况不太好，跟着着急起来。

　　   “倒是说话啊阿嫣，父王他状况究竟如何？”

　　   “虎弟莫嚷，我们出去再谈。”

　　   寒轩伸来扇柄拦在他面前，朝外摊了手，轻步而出。

　　   他也未曾想到，玄恒看似康健，实则身体早已虚透殆尽，若非仙尊之身，恐是撑不到现在了。

　　   “我不确切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如今的状况，确实糟糕得很。”

　　   “怎么会？这些年虽有大小战乱，父王却从未受过什么重伤，怎么可能……”

　　   “白虎王的状况至少从四千年前就开始慢慢开始了，甚至在你出身之前，只是那时候还没这般严重罢了。”

　　   寒嫣向玄澈解释着，心中仔细回想，目光转向寒轩，“当年除了朱雀族之乱，更早之前，还有什么事发生来着？”

　　   “昭云造反之前，神界一向太平，对于他来说，唯一的事就是迎娶族内贵女澈欣郡主为后吧。”

　　   认同地点点头，寒嫣凝神思索，“我记得当年澈欣郡主怀了虎弟后，身体不大好，我还特地送了好一些丹药赠她，可惜虎弟出生那日，就难产逝世了。”

　　   轻摇手中折扇，寒轩也未能理出什么思绪来，目光转寰，流落玄澈身上。

　　   “好像那些年确实无多大的事，若要弄清白虎王身体如何，虎弟，还是要你亲自去问。”

　　   天色渐渐暗下，寒嫣静坐在洞厅里守着，寒轩劝她先去休息，她也不肯。

　　   “阿轩，我心里有些慌，睡不着。”

　　   “是怕虎弟顾及玄恒，而有负于你吗？”

　　   寒轩看得明白，他又何尝不忧虑这一点呢？自家姐姐难得有了归宿，若不幸福，他也寝食难安。

　　   “你怀着他的孩子，他若敢委屈你，凭他是世子也好，未来的白虎王也罢，我带阿姐你回元洲，绝不叫他人欺负你。”

　　   “你怎就断定我会委屈阿嫣？”

　　   玄澈从卧房里出来，看向寒轩时，笑得略微苦涩，“当初是我追的阿嫣在先，又岂能作出负心汉的事来？”

　　   “虎弟……”

　　   寒嫣看他出来，上前几步，略微探眼瞧了瞧洞门里头，“白虎王醒了吗？”

　　   “父王还在休息。”

　　   玄澈扶着她退回席上坐好，“今日劳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我多年不在父王身边，如今也该榻前尽孝了。”

　　   说着，他抚了抚寒嫣的小腹，眼底缓了些笑意，“若我不尽孝，这孩子以后有样学样，非把我气倒不可！”

　　   “说什么胡话，孩子还没出世呢，你就尽想些有的没的！”

　　   寒嫣呸了几声，指尖戳了戳他的额头，嘟嚷着摸起自己的肚子，“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日月转寰，北方山林朝夕变幻，玄恒整整睡了两日，才从塌上幽幽转醒。

　　   蹙眉之间，咳了几声，抬手欲起，玄澈正枕臂伏在榻边打盹，稍有动静，他便震晃了脑袋，呓语着倏忽睁眼。

　　   “父王……”

　　   待他醒意时分，见玄恒正撑着手欲坐起身来，赶忙为他后背加了靠枕，携来清杯山泉，服侍他喝下。

　　   这一会儿好歹进了水，他也不似刚才那般干渴，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儿子。

　　   那日他那般真意坚定的模样在脑中久久不散，同此时此刻乖顺地在榻前照顾的，简直判若两人。

　　   有寒嫣在，他身体之况，想必玄澈已是知晓了。

　　   “澈儿。”

　　   伸手挡去了抵在唇边的杯口，示意玄澈放下杯子，随后似哀似乐，锁眉凝望着，回想起什么，不禁感叹，“真像啊，你真像极了本王当年的模样。”

　　   一样地执拗，一样地不畏天地……也一样地死心塌地。

　　   澈欣，他的王后。

　　   五千多年前，他终于娶得了自己所钟爱的女子，本是琴瑟和谐，奈何她自幼体弱非常，生养不得，却还是因他一脉单传而怀了玄澈。

　　   当他得知自己要做父亲的时候，自然同她一般开心，每日都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可惜好景不长，澈欣的身子很快就撑不住了，药仙们无法保胎，唯有堕了去。

　　   澈欣当然不肯，宁可耗尽仙力也要保住孩子，他无奈之至，只得以自己的内力帮她撑到足月之时。

　　   可药仙确诊，她腹中孩子仙力稀薄，若是强行生下，亦是死胎。

　　   澈欣同他因此近乎崩溃，绝望之时，终于有人密荐，朱雀族茴安之妻，精通蛊术，凡有所求，以等价之物为祭下蛊，必有所应。

　　   换命巫咒乃一大禁术，必将招致恶果，他明白此番道理，毅然抵了自己大半修为，终于换得孩子能平安存留，可恶果却报在澈欣身上，产下孩子当日，便撒手人寰。

　　   “你总觉得本王待你严厉，不近人情，可你不知，本王正是明白情深之苦，才不愿你重蹈覆辙。”

　　   玄澈玄澈，玄恒与澈欣，不正是他不忘亡妻之证吗？

　　   眼角浮出细微皱纹，湿痕斑驳，第一次，他对着玄澈留了泪来，“本王这些年身体愈来愈差，时日无多，为你多方铺路，只盼你勤思进取，不为儿女情长所累，以承大业。”

　　   “父王，关于母后的事，您从前从未对儿臣说过……”

　　   他记得儿时，他每每蹲在他面前问着关于母亲的事，父王总是说有事要忙，关于母后之事，直到他去了祖洲，也未提上只言片语。

　　   他曾以为是父王未把母后放在心上，如今才知，正是爱得太过深重，才不会轻易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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