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番外十
这之后,因玄澈的伤势过重,需马上入药泉清洗去毒,寒轩便安排他们就近找了间山神庙住下。
终于到了泉边,玄澈已是半昏半醒,寒嫣正欲解去他身上的衣裳,却听寒轩在身后漠然出口,“阿姐,虎弟虽是小辈,也毕竟是男子,我会带人在这儿照顾,你且先出去吧。”
寒嫣犹豫一下,却仍坐在玄澈身边,握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她慢慢收紧的力度,却无力气做更多回应。
“虎弟自幼便由我带着,他伤得这般重,褪下衣物也会被扯痛,我在旁照顾,又有何不可?”
“阿姐,你懂我不是这个意思。”
事到如今,寒轩可不再打算避讳什么,直接了当地提醒着她,“神界如今四处在寻虎弟,你再不避嫌,恐引火烧身。而虎弟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
寒嫣最终是出去了,寒轩命人将他扶进了泉中,倒了药,便也同侍者一齐往外走。
终于到了这一刻,泉边四周安静了下来。
寒轩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叫他忘不得,逃不得。
几千年来同寒嫣相处的记忆里,好像全都是她在照顾他,维护他,而他……
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下,他不仅保护不了寒嫣,还折腾了一身的伤,事实面前,连自己都不敢再说出曾经许诺她的那些话来。
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痛楚,他便瞬间睁眼,微微抿紧双唇,思绪渐渐发沉。
几片枯叶被踩压的细碎声响传来,于这般静谧之处,他听得清晰,却仍旧闭目倚着。
他知道身后之人是寒嫣,可是却下意识地选择了假寐。
感受到她指尖触上他背上伤口那一刻,他颤动了眉眼,身子却未敢动弹半分。
唇瓣柔柔贴上他伤口边的肌肤时,泪珠滑落温泉,轻吻着,她双手慢慢环过他的肩膀,从身后抱住了他。
“虎弟,我会尽快配出药让你好起来。”
潋滟水光映在她的眸里,她在他耳旁低喃,又怕吵醒了他,只这一句,便再无任何话来。
他绷紧了身子处在温泉之中,一直到她默默离去前,他都僵直着身体,紧绷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懂寒嫣方才的举动究竟是何意思,他也无需懂。
他每日都要在温泉里疗养三个时辰去毒,而后都是躺在屋里休息。
寒嫣一边照顾着他,一边寻着如何解毒,不出十日,便研制出了解药。
只是这毒得慢解,需要休养一两月才能完全恢复。
得了解药的暗卫回了元洲休养,这儿一下就静了,除却每日外出溜达不见踪影的山神,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服药以后,他已清醒许多,只是又变得沉默了,大多数时候,都静静地靠在榻上,即使寒嫣在旁照顾着,他也仍是不言不语。
“虎弟,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头还有点晕。”
她心里多少猜着他是在想着什么事,却不敢直言开口去问,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若是再闹成之前那样,他又不理她了,又该怎么办?
“是额上伤口的缘故,那你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拿药来。”
替他掖好了被子,寒嫣起身出门去替他去备更换的外敷药,寒轩随后便进了玄澈的屋。
“虎弟,身子可好些了?”
寒轩上前几步,见他枕在榻上,垂散着头发披在身后,几缕垂在额前,目光怏怏的,整个人很是憔悴,无了他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
望他走了进来,玄澈发白的唇角微抿,轻点了点头,“嗯,阿嫣的药才吃了一次,背上就不那么疼了。”
“那就好,我有些话,想同你谈谈。”
到底念着那日的话,如今寻得了寒嫣不在的时候,就算寒轩不提些什么,他也要开口的。
看到玄澈默认地看着他,寒轩沉思片刻,才开了口,“你是否打算养好了伤,继续留在人间?”
“是。”
他答得利落,寒轩点点头,君子不强人所难,他既不想回祖洲,他也无需过多干涉,只一言,“大鹏精尚无踪影,于阿姐而言,人间非久留之地。”
言简意赅,玄澈听着,眼里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淡淡地敛下目光,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回他――
“我明白了。”
这一次出逃,本就是他一人的事,何苦牵累寒嫣来着。
讶于他应得这般平静,比之从前,倒像是换了个人,寒轩伫在原地微愣,不待他再开口,寒嫣便拿了外敷药进来。
“阿轩?”
她唤了声,寒轩一瞬回神,玄澈就接了话去替他解围,“阿轩叔叔来找你的,刚巧你就回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和阿嫣谈吗,我还想打盹一会儿,你们且去吧。”
他说得随性,寒嫣也就未放在心上,放下了手里的外敷药,悉心交待着他,“你好好休息别乱动,虽然有法解毒,但伤口还需再换上一两次药,不然可就要留疤了。”
玄澈接连应了几声,寒嫣才放心地往外走去,寒轩似明白了什么,出门一刻意味深长地回头望来,玄澈也只回了他一个苍白的笑容,示意他安心。
听着他们渐而远去的脚步声,他抓着被角蓦地掀起,起身一刻,晕眩感席上脑袋,他下意识扶住榻边,才不至站不稳。
要收拾的东西没几样,他不晓得寒嫣会去多久,带上解毒药物和元珠便罢。
快步出了山神庙,他晃晃脑袋,就头也不回地顺着山路就走了去。
等寒嫣赶回来时,里头果真已空无一人,就连桌上的那盒解毒药,也不见踪影。
她才意识到,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心猛地受了冲击,眼前忽明忽暗,她晕眩地撑在桌前,闭眼抚着额头,久久不得平复。
好好的,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她本来是想等他身体调养好些了,再细细同他商量的。
这些日子她总在想着今后的打算,许多事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考虑清楚的,他为什么不多等等她?
“阿姐。”
寒轩随后跟进了屋中,早已料到是如此情景,眼底显尽了无奈。
“他去哪儿了?”
寒嫣轻抬眼帘,里头水光隐隐,眉心微蹙地看向他,手按在心口处,强压下自己的慌措站了起来。
“阿轩,虎弟去哪儿了?”
她此刻的神情里充满了挫败和恍惚,扯上他的衣袖,低喃出语,“他现在伤得还这么重,是离不开人的。”
“阿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虎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又能陪他一辈子吗?”
她听着他声声质问,怔愣原处,眸光流转,慢慢松了他的袖子,对着他轻轻点头失笑,“你说得对,我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可是,有些事不是只有对错的。”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般,目光睨向寒轩,“我要找到虎弟,就算被白虎王知道也无所谓,我要定他了。”
阿姐……
寒轩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起初是那般不可置信,凝望许久,终究忍不得暗自叹息一声,“阿姐,何苦如此?天下男儿之多,非只有虎弟一人。”
“阿轩,我求你了,帮我把他找回来……”寒嫣双手紧紧扯上他的袖子,怔然摇着头,眼泪已然留下,“虎弟他现在受着伤,定走不远,一定还没有出山!”
抿了抿唇,寒轩深吸了一口气,耗不住她这样难过,若不找回玄澈,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来,终于轻应一声,“我去封山。”
不过一刻,寒轩便在山的周围造起了结界,天空鸟雀不过,河里水流鱼堵,只要玄澈还在山里,便不可能出去。
“虎弟现如今的状况是不可能驾云的,去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条,只要顺着路去找,该就能看到他。”
“好,我马上去!”
寒嫣听着点点头,不再耽搁,即刻往外奔了去。
山里的路不算难走,她沿路四处寻觅,也无见到他一点踪影,喘着气,不住慌了起来。
最怕的就是他已经下了山,若是那样……
咬了咬牙,心里又气又急,她加快了下山的步伐,不敢漏过周遭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仔细寻到山脚下,恍惚看见了河边有一人影蹲在那儿,眼里倏地发怔,只盯着那人往前走,远远喊了他一声。
那人听到声音,像是见了鬼似的起身往桥上跑,她便确定是玄澈无疑,一跃飞了过去。
等他撞上结界的那一会儿,寒嫣已落了他身后,“虎弟!你怎么样了,摔疼了吗……”
“别过来!”
他回头一声低喝,断了寒嫣的话,侧身扫过她伸来的手僵在空气里,目光最终停在她脸上。
像是不畏于她追到这儿来似的,即使受了重伤,即使体力不支,眼角眉梢里也异常笃定。
“阿嫣,回去。”
简单四字,直接了当地开口,不容置疑。
她杵在那儿,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怔愣重复,“回去?什么意思?”
“回神界去,回元洲去,你本就不该参与进来。”
眼中温度陡然落了冷意,不再多言,他撑着木栏调转方向,越过她,欲往其它山路出去。
“你到底在和我闹什么别扭?”
她喃喃相问,目光盯着他踉踉跄跄走着的背影,觉得他现在说的每一句,都能让她措手不及。
“你明明需要我的,虎弟。”
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嗓音发涩得厉害,“我知道你不想回神界,我可以陪着你的,多久都可以,去哪儿都行。就像你说的,我们忘了神界的是是非非……”
“我不需要,阿嫣,放手。”
她紧紧扯着他不放,心里又急又气,掰了他脸来,“我需要!”
干涩的唇贴了温热触感刹那,他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一个没站稳,就僵着身子向后栽倒。
“嘶――”
背上一阵扯痛,那伤口铁定又裂开无疑了,玄澈咬着牙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疼得眉眼揪成了一团。
“虎弟!”
寒嫣惊呼一声,慌忙蹲下身扶他坐起来,她没想着自己的举动会把他吓得摔到地上去。
托着他的身子安抚起来,仔细看着他背上受伤的位置,白衫已隐隐渗出了血色,叫她好一阵懊恼,“对、对不起,我……我带你回庙里……”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她看着他拉开自己抚在他身上的手,终于疲软了下来,近乎昏厥前的呢喃,“我求你了阿嫣,回去吧,最后依我一次,求你了……”
在他闭了眼即将倒下的时候,寒嫣及时托住了他的身子,轻揽在怀里,心里无奈又苦涩,“这次哪能再依你呢,傻小子。”
从他来元洲送她玉佩时开始,她错过了多少次,她怕玄澈一说出口,所有的美好回忆都会烟消云散,所以她都选择了漠视。
以为这样就能继续装傻下去,她以为她可以把那份涌动的感情压在心底,连同他的那一份也紧紧扼住。
可是到了刚才得知他走了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逃避伤了玄澈,也伤了她自己。
是的,她爱玄澈,就像玄澈爱她的那样,那份爱里,已经包含太多太多了。
带他回了庙里躺下以后,寒轩已挑来山神的人参,“虎弟太过虚弱,这人参倒也是个补身体的好药材,阿姐不妨用它熬一碗汤药,等虎弟醒了,正好让他服下。”
“嗯,我这就去。”
寒嫣接了人参来,眼底仍有忧虑,犹豫了会儿,对他道,“阿轩,等虎弟醒了以后,你别再对他说什么重话了,我……”
“阿姐且放心。”
寒轩搭上了她的肩膀,叹气着抿了抿唇,“我本不愿你牵扯进去,但既是你的意思,一切就交给我,我会尽力替你们周全。”
寒嫣端参汤进屋的时候,见到榻上的人已睁了眼,不觉欣喜,“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神微微错愕,却没怎么抵触,她扶他坐好,舀了勺子欲一口口地喂,就见他夺了碗来喝。
虽然有些烫,但好歹是喝完了,寒嫣伸了帕子去替他擦嘴,紧紧握起他的手,“等你的身体回复以后,我陪你一起走。”
像是怕他再拒绝似的,寒嫣直接竖起指尖抵在他唇上,像从前每一次教导他的口吻,“不准说‘不要’,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前什么都依你,这次该你顺着我一回了。”
“看来阿姐当真是定了心思。”
寒轩不知何时已站了门外,此刻打着扇子走近床榻,“谁也拦不住。”
“阿轩叔叔……”
寒轩晓得微有怅然,指着被寒嫣紧握的手,“如何到了这时候,还唤我作叔叔?”
一句问,就闹得玄澈要拼命甩开握着自己的手,弄得寒嫣皱了眉头,难得浮出愠气,“阿轩,你逗他做甚,可不谈正经的?”
“好好好,弟弟我失言,冒犯了未来的小姐夫,失礼失礼!”
寒轩正儿八经地又拐弯抹角逗了玄澈,随后手里化出一宝盒来,递到了玄澈面前,“算作赔礼,也算作,我给阿姐准备的嫁妆之一。”
“这是……”
寒嫣自然认得本族的宝贝,待寒轩打开后,确认无疑,里头夜明珠大小的发光宝物,正是元珠无疑。
“你身上带着的是青龙族的元珠,私自盗了来用确实不妥,不如我玄武族送你一个,也不用再背负盗宝的罪名。”
宝盒送到了玄澈手上,寒轩顿了顿,继续道,“我玄武族在北方的辖地有一座仙山,那儿是个修炼的好地儿,也不易被人发现。你若有心,我便派人在那护着你们,待将来有了转机,你们再回神界来。若不想去,在北方寻个住处偏安一隅,也是不错的。”
“你这、我……”
虎弟诧异得咋了舌,寒嫣也未缓过劲儿来,与他交握的手就被寒轩一把握住,“凡间的日子到底比不上神界,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往后的日子,你们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赠了元珠,寒轩也不再多留,把屋腾给他们俩,虎弟醒了,阿姐该是有许多话想要同他说的。
虎弟垂眼看着寒轩塞到他手上的元珠,重重地吐了口气。
寒嫣本是欢喜的,却见他眼角眉梢里流露了阴郁之色,不禁又紧张起来,微微探了身去,“怎么了?”
“你们、你们想让我走,我便要走,你们想要我留下,就封山把我困住……”他颤了颤发红的眼,微微撇开脸,“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怎么想。”
温热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她刹那惊了眼,否认地摇着头,觉得喉咙涩得紧。
“我不是那个意思,虎弟……是我不好,可我、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他始终避着自己的目光,她看在眼里,慌得一瞬倾身去环住了他,紧依在他肩上,“我怕你一走了之,我只想找到你而已……是你说你喜欢我的,是你说要保护我的,你怎么能不辞而别……”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已呜咽在喉咙里,偎在他肩口无声低泣。
“你现在怎么比我还爱哭?”
玄澈抽了抽鼻子,犹豫片刻,还是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几下,“我不生气了,也不会再跑了。”
“真的?”
“东西我都收了,还能有假?”
不过十几日,玄澈身体好了以后,婚礼便被提上了议程。
终于到了婚前一夜,她煮了甜奶端来他屋门外,还没唤他,就听到他下榻穿鞋的声音。
“是热甜奶吗?好香啊!”
“就你鼻子灵,快来开门啊!”
寒嫣等着他出来,却听他在里头拒了她,“现在还不能见你,阿嫣,你把碗放地上,先走吧。”
他这话回得,叫寒嫣深感无奈。秉着山神说的婚前不能见面的习俗,她已好几日没再踏进他屋里,他也未再出来。
“都那么多日了,不差这一晚的。”
“不行啊,会坏了吉利的!神仙万一不护佑了怎么办?”
听着玄澈的话,她哭笑不得地伫在门口,“咱们自己就是神族啊,你还要哪个神来护佑啊!”
……
玄澈在门里头听到寒嫣把托盘放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便安静了许久,“阿嫣,你走了吗?”
无人回应,他长长舒了口气,开门准备去拿热甜奶。
才要蹲下来,就见了门边的人倚在墙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瞧。
“阿、阿嫣?!”
“想要见一见你还要连骗带哄,真不容易。”
小声抱怨着,她走近了一些,略微低眉,拉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有意无意地划过唇畔,“我很想见你。”
离着成亲的日子越近,她便越紧张,经了这么多波折才和他走到了今日,生怕再出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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