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答,两指夹住匕首,轻轻一带,捂住伤口。男子将匕首摩挲半晌,道:“你这刀不是俗物,是波斯进贡的圣品,想不到一个歌姬,也有这价值连城的宝贝。”
“你怎识得?”香笙道。
男子轻笑:“你以为这点伎俩就能伤我?”他手快如电,匕首一扬,擦着香苼头皮飞过,没入窗棂嗡嗡作响,香苼身子一侧,被男子死死捏住。
“你……”
男子贴近香苼脸颊,轻轻摩挲:“我见犹怜……罢了,借你屋子休息一宿,我不伤女人。你出去帮我把外面那姑娘打发走。”
“你进来是为了躲一个姑娘?”
“怎么样,去不去?”
“好,这就去。”香苼将发丝随意束起,推门回笑道,“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等我回来。”
碧玉楼门前吵成一团,押司身手不弱,却只堪堪抵挡那胡服女子。“住手。”香苼声音娇媚,呵斥中带着清甜,令押司们麻了半身。“你们吵什么,大半夜的成心不让休息是不是?”
押司不敢惹头牌姑娘,只得打躬作揖:“来了个闹场子的野丫头,姑娘莫怪,马上打发了走。”
香苼立在楼前,见那女子胡服短裙,身形高挑,一头长发以金轮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腰间一根蟒带坠满各色宝石,臂间数十银环环环相扣,气势冷冽,姿容飒爽。香苼吟吟问道:“姑娘何事来碧玉楼?”
女子冷哼一声:“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我要进去,这楼子男人来得,我也来得。”
“男人来这里是找姑娘,姑娘来这里可是找男人?”香苼娇媚的声音令押司们哈哈大笑。
那女子又要动怒,却见香苼款款走来,纤腰柔若无骨,到得身前细声叫了“千儿”。原来这女子正是长居大雪山的祁门祁千儿,那男子便是当年她从金城派带回的莫记。
祁千儿一惊:“我们并不认识,你怎知道我名姓?”
“自然是你要找的男人告诉我的,她还让我告诉你,他要留在这儿,叫你快回去,不要纠缠他。”
她娇媚的声音令祁千儿生厌:“让开,我要进去。”
香苼被祁千儿一推,几欲跌倒,她扶住玉栏,将束发带子解下,摊开手来:“喏,你看。”
一方有些年头的手绢,祁千儿识得,是莫记贴身之物。“想不到他竟把这方手帕给你,好,好得很。你告诉他,我这就出家做姑子去,不碍他的眼。”话音刚落,身形翩然,已跃上房梁,去得远了。
香苼叹息一声,便欲回房,念及莫记,又朝里喊:“妈妈,可吓死我了。还有粥吗?再给点金创药啊?”
宽大的雕花百工床上铺着厚厚褥子,气候并不凉,只是香苼独爱那绵软的触感。莫记裹了伤口,又吃得半盏热粥,脸上红润起来。他掀了半幅被盖,言语透着邪气:“京城第一歌姬,倒蛮懂得享受。若不是有伤,我也想扒了你瞧瞧,到底是床褥软,还是你的身子软。”
香苼对挑逗不以为杵:“享受?当然,人哪,除了这身体感受是自己的,细较起来,又还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她将房内甜香换成安神熏香,以三指试了莫记额头:“不发烫,你底子倒好。”
“这点小伤。”莫记嗤笑,“叨扰一晚,明日便走。”
“不成!我的匕首有毒,解药搁粥里喂你吃了,虽说如此,也大意不得,少说休息十天八天。”香笙道。
“有毒?还有我觉察不出的毒?莫不是你像那祁千儿一样,也对我一见倾心,生恐我走了,特意编这谎话哄骗于我?”莫记陪她打笑,他的眼睛半旸起,模样轻佻,有如墨狐。
“你不信运气试试,这毒无色无味,不怕告诉你,是最厉害的‘赭灵丹’。”香笙道。
“‘赭灵丹’……”莫记一跃而起。长在祁门,他已记不清父亲的模样,只听祁一柴说过,故事的开头是父亲去宫中办事,中了赭灵丹之毒,祁一柴以祁门绝技替他解毒。
“这里宫里惯用的毒,你……你是宫里人?”莫记问。
“嗯……也算是吧。原来你对我不感兴趣,对宫里感兴趣。”香苼似笑非笑,“不如,你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就把你感兴趣的事告诉你?”
莫记脸色一阴,陷入沉思。
香苼望了,不敢打扰,掏了那方手帕:“还你。这手帕有些年生了,有什么故事吗?看样子那姑娘可喜欢你了,说要出家当姑子去呢。”
“她不会的。”莫记道。
“看来你不了解女人。”香笙轻笑。
“我和她一起长大,再了解不过了。”莫记将手帕折好,收在怀中,“手帕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祁千儿要强惯了,她要什么我都让着她,唯独这东西没有给,就像你说她喜欢我,也哪里是真心喜欢,她只是不甘心,这世上还有她控制不住的人罢了。”
“人都很奇怪,控制不了自己,却妄图控制别人。”香苼的感慨令莫记刮目,这个京城第一歌姬,娇若粉杏,媚如红芍,妖艳无匹,又自含清高,到底是何人呢?这背后,又隐藏着多少故事?
长安城暖香迷醉,夜色旖旎。莫记从西北苦寒之地而来,还不习惯这灯火熏染、歌舞繁闹的夜。特别是香笙房中,有种令人迷醉的甜,就像这个头牌歌姬一样,充满魅惑,又不失天真。
西北祁门美女众多,莫记又从小与祁千儿相伴,他虽学得一身邪魅、言语轻狂,但骨子里却是讨厌女人的。她们敏感、多疑、叽叽喳喳、疲于应付,而这一次,他却有点欣赏这个歌姬,她蔑视男人,不期盼感情,这是她与别人的不同,亦是她较别人出众。
腹部的刀伤还有些疼。这里的一景一物与西北相比都不一样,它们那么繁华,那么葱茏,那么盛大,但他还是感到与西北大漠一样的空洞荒凉。也许是历经的不同,他骨子里便是荒凉的吧。所以,他还不习惯房里倚梦沉醉的情绪,只独自立于窗前,久久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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