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知道你惦记着鬼姜。这样的话，沛大人怎么说得出口？

　　“膜古道之凶险，你已经见识过了。如果我不能回去，至少你能知道我的心意。”他淡淡的言语，跟他眼眸深处翻滚的浓烈，就像天上的云和地心深处的熔岩。

　　路陆一怔，仿佛悬空落了下去，那翻滚的熔岩瞬间吞了世间所有的眷念。她的世界一片空白，惶惶然瞅清了面前沛纳川的脸，才拖着自己的魂儿浮上来，学着沛纳川的语调，淡淡地道，“我跟你奶奶承诺过，你回不去，我也不会活着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沛纳川眼睛眯了眯，沉默许久才说，“我奶奶脾气大，未必真的要兑现，不过吓唬吓唬你。我从小被她吓唬大的，清楚得很。如果我回不去，你去飞羽陵……”她赶紧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再说。“我拼了性命来膜古道找你，你让我去飞羽陵？”他眼中含着晶莹，嘴角却噙着笑，搂紧了她的腰身，低头吻了下去。

　　“咳，咳......”背后那两声轻咳，来得很是尴尬。

　　路陆赶紧推开沛纳川，朝那声音望去。那墨蓝衣衫的尸妖，站在不远处的帐篷外面。他背着行李包，准备好出发了。他似乎自己收敛了一番形容，收得并不好，仍是青面獠牙僵尸纹，只是脸型略略瞧得出些生前的模样，身上的尸气任然能熏了天。

　　“打扰了。”君成戏淡淡的，丝毫没有打扰别人的歉意。

　　大清早的，他与沛大人初次见面，不该是“小生这方有礼了”？却是淡淡的一句“打扰了”，还说得那么正经……

　　沛纳川的手环在路陆腰上，将她搂得近了些，冲君成戏笑笑。君成戏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埋头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笑而过。

　　他与沛纳川擦肩而过时，头也不回地丢了句独白，“你们继续”。

　　沛纳川也没回头，同样是句独白，“我还是算了吧，免得招人嫉妒……”

　　然后，他俩开始背对背的说台词，一个背着包袱走着，一个搂着姑娘原地站着。每句都像独白，却有对手戏背后的潜台词。

　　“有这么个能闹腾的君主，你这个狐族右长卿，做得真够辛苦的。”

　　“我乐意！”

　　“看来，男人都喜欢爱闹腾的主。”

　　“你不喜欢爱闹腾的主？”

　　“哼哼……”君成戏冷哼一声，“并不讨厌你家那位爱闹腾的君主。”

　　“仅仅是不讨厌？”

　　“我承认，还有点儿喜欢。”

　　“那就好。”

　　这么空旷的地界，没有风，天空有点儿小晴，他俩这样说话，全世界都能听见。所以，不用担心段二小姐没听见。

　　好，冷！路陆原地冻成冰……她低了低头，推开沛纳川追了君成戏去。沛纳川很自觉地松了手，低头勾出点浅淡的笑。

　　路陆追上君成戏，教了他收敛形容的法子，他们这才出发。段二小姐那娇养样，虽然有个僵尸哥哥，但从未见过僵尸脸，路陆担心君成戏会吓着她。

　　从营地出发，再往上攀过一座雪峰，就到了传说中的“落雁天堑”。那是冰川上的一条裂谷，两头不见首尾，前后不见边际，裂谷里高低错落的长着冰笋，脚下是万丈深渊。那些冰笋，不晓得花了几千万年，才从万丈深渊里长出来，在那冰谷里错落成死寂的音符。

　　段花容说，那些冰笋不是很坚固，风吹吹就塌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地方，别指望有什么天堑飞度的独木桥，有的只是前人挂在冰笋之间的铁索。高低错落的铁索，在冰笋间終横交错。那些铁索在冰笋上挂出无数条路来，那条路会中途消失，哪条路能通达彼岸，很难判断。段花容在冰谷边上来回踱了无数遍，不知道该上哪条铁索。他对这里最熟，他都选不出来，换别人也没有办法。路陆坦然道，“不上去试试，套上数学方程式也算不出来。”呵呵，他懂什么数学方程式？路小姐，这里只有你这东洋念书的姑娘，才懂数学方程式的……

　　既然决定试，那就上去试一试吧。

　　为了照顾段惜言，路陆将段花容、君成戏统统派给了她。沛纳川带着路陆押后，英珞和可爱多走中间，随时可以应对两端的突发情况。

　　曾经有很多从膜古道折返的前辈，在玄门中大肆传言膜古道的种种艰险。后来人再进膜古道，该被的工具都是备齐了来的，不然就叫寻死。

　　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腰带、铁链做成简易的保险绳挂在铁索上，然后四肢攀上铁索，慢慢前行。过冰笋时，还要将一根生牛皮做的保险绳长长的系在腰间，由岸上的人两个人钉在地上，以免出现意外。这也是大家愿意结伴同行的原因。

　　每个冰笋上铁索的终端都凿有平台，那些平台勉强能容得下一个人站立。为了保险起见，最好逐一攀过每一段铁索，不能一起上去。所以，一旦进入落雁天堑，大家都只能隔着冰笋遥遥相望。这万丈深渊，掉下去，不管是人是鬼是灵，都只有永远被封冻在冰笋脚下的命运。路陆以为那些高低错落的冰笋，是以落下去的死人奠基，在死人身上慢慢长起来的，就像珊瑚礁。她的肩膀抽了抽，死人身上结冰长笋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敢再往下想了……

　　君成戏来过一次，没有进书院就折回去了，所以由他领头上去。君成戏先走，接着是段花容，段惜言，英珞，可爱多，路陆，沛纳川。君成戏保险绳在段花容的手上。段花容的保险绳在君成戏和段惜言的手上，以此类推。最危险的是君成戏和沛纳川，他们两的保险绳只有一端可以固定。

　　沛纳川跟路陆玩笑道，“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言出必行。”

　　路陆纂着他腰间的皮绳，咽了口口水，沉声道，“我要你好好活着。”还没上铁索，她手心纂的皮绳就已经浸了汗。她只诚心祈祷，在危难时刻她能拽得住沛纳川的体重。拽不住就跟他一起下去，就算日后长成了冰笋，也能有个伴儿。

　　君成戏大义凛然地就上了铁索，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英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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