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师妹!!”蝉衣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耳畔传来了甘遂的声音。
蝉衣看着头顶的昏暗的火把,愣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祭……祭台下……下面。”甘遂一边扶着蝉衣的肩膀,让她坐起来,一边小声回答道。
“祭台?”蝉衣默默跟着念了一遍,然后马上想起了先前的事情,立即跳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番,但此时,这里除了甘遂和她,再也没看到第三个活物。
“他们去哪了?”蝉衣指了指墙壁上插着的火把,问了一句。
甘遂飞快地取下火把,然后指着右边的通道,小声道:“他们去……去找龙了!”
“龙?”蝉衣瞬间想起了之前尸蝇刚刚出现时的巨龙阵型,心里不由得一慌:“那些尸蝇是在龙尸上孵化出来的?谁告诉你的?”普通尸体孵化的尸蝇达到她之前所见的规模,都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这些尸蝇居然还是龙的尸体孵化出来的,就算找到母蝇,想要对付恐怕就更不是易事了。
很久之前,在蝉衣还需要听睡前故事的时候,她没有少听师父给她描述过龙这种生物,但那些毕竟都只是传说故事,没人会当真。可是自从她见识过自己身上怪事频发之后,她就不得不怀疑,那些所谓的神话传说,难道真的只是传说吗?特别是从昨天开始,在见识过一起长大的甘遂变成巨狼,会让雨水自动回避的素栖瑶,已经被斩成两截的古尘起死回生之后,对于这突然出现的龙尸,她已经懒得再去计较真假了。
甘遂举着火把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了蝉衣的问题:“古尘说……说的。”
“嗯,很好,现在连家里养了十几年的猫都会说话了。”蝉衣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摸索着向甘遂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古尘说……说让我们……呆……呆在这儿!”甘遂见状,想要拦住蝉衣。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条地道,面积很窄,他的身形本就异于常人,根本没机会站到蝉衣面前,让他直接去拉住蝉衣,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蝉衣想了一下,转过身来,垫起脚,勾着甘遂的手臂,夺下了他手上的火把,然后快速地说道:“我去找古尘和扶桑,马上回来,你先回小屋等我们。”
“扶桑是..是坏人!!”甘遂还想着先前在围楼边,扶桑突然袭击蝉衣的事,此时哪能同意蝉衣去找人?
蝉衣想着梦里见过的那些场景,心里差不多能理解扶桑的做法,再说扶桑也没有做什么伤人之举,还多次帮了自己。反倒是那个叫万俟岚的男子,虽然外表温和,对自己也算礼遇有加,但她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总担心扶桑会吃亏,所以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先找到人再说吧。
甘遂不知道扶桑的那些过往,见蝉衣还要继续向前,哪能放心,便偷偷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地道并不长,大约走了十米左右,蝉衣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腐臭味,跟她在小茅草屋里闻到的很相像,只是味道更浓重,刺激得她的双眼瞬间通红,腹中也一阵阵翻涌起来。
蝉衣从袖口里找出刚刚撕开的布条,系在了口鼻上,然后又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开阔的石厅出现在她眼前。石厅之中,怪石丛生,一条类似巨型蛇骨的骨架盘踞在怪石之上,白骨之上,一层类似云层的薄雾正在缓缓流动着。巨石之中,还盘旋着几只四处乱飞的尸蝇。
“喵~”一只橘黄色的大猫从石缝中探出脑袋,冲着蝉衣叫了一声,正是比她先到一步的古尘。
蝉衣轻松地翻越过面前的石块,站到了古尘的面前,缓缓地蹲下身来,提着猫颈背上的软毛,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道:“叫声不错,不过我现在比较希望听你讲人话。”
古尘哀怨地瞄了一眼正在探着脑袋看过来的甘遂,然后双爪捂脸,企图卖萌逃避眼前的状况。
蝉衣冷笑了一声,慢慢地举起了空着的左手,在古尘耳边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老大,我错了!!”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从古尘嘴里传了出来。
蝉衣满意地挑了一下眉,提着古尘站起身来:“你的帐我们以后再算,先告诉我扶桑现在在哪?”
“是你师父,无涯老头儿让我瞒着你的。”古尘觉得自己还是要辩解一下。
“没关系,帐,一个个算。”蝉衣说话间,已经带着古尘走回了石厅的边缘位置。
“母蝇在小萧身上,扶桑刚刚进来用姓凤的小子换走了小萧,然后从那里逃走了,那个背刀的带人去追了。”古尘快速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指了指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小萧现在怎么样?”蝉衣一边小心地走近古尘所指的洞口,一边询问道。
“他身上的母蝇可以将这洞里的龙息传到他身上,又让他难避免大类的尸毒侵害,不过凡人之躯,强行承受龙息之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那孩子活着还不如……”古尘没有讲完,但蝉衣不难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蝉衣虽然不清楚龙息是什么?但是龙毕竟是传说中的神兽,法力强大,这龙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凡物。起死回生本就是逆天之举,再加上偷用龙息,小萧怎么可能好受?
“对了,听姓凤的小子说,背刀的之所以会发现这儿,还是小萧那娃娃自己去找了他们。”古尘突然想起来:“不过,那背刀的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龙尸上面孵化出来的母蝇。”
“你好像不太喜欢他们?”蝉衣听着古尘一口一个姓凤的、背刀的,忽然问了一句。
“……”古尘一哑,然后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蝉衣笑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她抱着古尘在新的地道里穿行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眼前传来了亮光——地道到尽头了。
走出地道,一条熟悉的小河映入眼帘,蝉衣脚步微微一顿,听到了隐约的交谈声从河边的草丛里传来。走近一看,原来是正在看守着吴山的凤十三。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再加上小河边水雾颇重,蝉衣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其他四人的身影。
“蝉衣姑娘还想要救他们?”凤十三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了蝉衣身边。
“这要看你们那个同伴准备怎么对付他们了。”蝉衣并没有明说。
凤十三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从山洞里走出来的甘遂,苦笑了一声:“在下如果现在还要跟你们斗勇,是不是不太明智。”
“起码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智。”蝉衣侧身对甘遂招了招手。
甘遂见蝉衣没有生气,立即傻笑一声站到了她的身后。
凤十三想了一下,抬手指了一下左边,正色道:“他们往下游方向去了,不过看样子,那个孩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老大暂时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在村子里将事情闹大,虽然方式过激了一下,还请蝉衣姑娘念在他是以大局为重,不想伤及无辜的份上,多帮忙劝一劝你那位朋友,人死灯灭,再强求,也不过是害人害己。”
“多谢,”蝉衣想到自己梦里见到的那些场景,笑容微苦:“我,尽量吧。”
“大局为重?哈哈哈……”被绑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的吴山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岸边的蝉衣三人,像是在看着两个傻子,目光嘲弄又带着些许的可怜之意,压低着声调道:“你们不会以为那个什么夔牛鼓,真的能迷惑人心至此吧?”
“你什么意思??”蝉衣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原本准备离开的步伐也瞬间止住了,转身走到了吴山面前。
“你叫蝉衣对吧?”虽然外表已经狼狈不堪,但吴山的神色却极为镇定,看到蝉衣走近,还礼貌地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才缓声接着道:“蝉衣姑娘被我们抓到村子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期间我记得鼓声从未停止过,姑娘你可有被鼓声迷惑失去心智片刻?”
蝉衣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但神情上却没有显示出来,平静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情况,然后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夔牛鼓可不是一介凡人能使用的东西,大法师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听到两人谈话的凤十三也缓步走了过来。
“当然,在下不过一介凡人。”吴山笑着如同了凤十三的说法,又自顾自地狂笑了好一阵。这才站直了身体,目光如毒蛇一般在两人身上游弋了一番,悲悯的神色更加明显:“那你们知道那些最开始死在祭台上的祭品是哪儿来的吗?你们又知道你们口中那个撑不了多久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大局为重,好一个大局为重,伤及无辜,柳乡里怎么会有无辜之人,除了那些祭品,不过都是一群心比天高的凡人罢了,哈哈哈……”
蝉衣听完吴山的话,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如果凡人根本不能发挥夔牛鼓的能力,那那些亲手埋葬自己家人性命,以换取起死回生药的村民难道都是在清醒之下,做出这些不敢细想的行为吗?那些冲进小茅草屋,想要抓走小萧的村民,他们真的还是人吗?或许只是披着人皮的噬人鬼怪?
“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只是一介凡人,又如何造什么起死回生药,他们就亲自把自己的亲人的性命交到了我的手上,你说,他们可笑不可笑?哦,对了,你们那个小孩也差点被他们抓起来,找我换药,哈哈……”
大概是自知败局已定,吴山突然像急着向大人炫耀自己的成绩的小孩一样,将自己所做的事一件、一件地抖露出来了。
“够了!!住口!!!”凤十三见蝉衣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大声喝止了吴山的话。
“怎么回事?”凤十三的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蝉衣、凤十三几乎同时转过身去,只见万俟岚、素栖瑶、扶桑、小萧四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除了趴在扶桑背上的小萧脸色略显苍白以外,其他三人全都神采奕奕,毫发未损。
“姐姐,你怎么了?”小萧见蝉衣脸色比自己还差,有些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蝉衣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被钉在墙上,了无生气的小萧,在看看眼前能言会笑的小萧,突然眼眶一热,但很快她就快速地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没事,天黑了早点回家吧。”
“好。”小萧和扶桑几乎同时应了一声,然后三人齐齐地露出了笑来。
万俟岚三人还要留下来处理吴山的事,蝉衣则带着甘遂、扶桑、小萧三人先回了村子。半路上,扶桑差点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蝉衣正要让甘遂来背小萧,却被扶桑的眼神制止住了。
回到小茅草屋,扶桑像往常一样开始哄小萧睡觉,蝉衣则带着甘遂和古尘留在外面的小客厅里。彼时,村子里的尸蝇已经全都不知出向了,整个村子安静得好像荒村一般。
“阿遂,去围楼那儿再捡点苦楝子回来吧。”蝉衣看着屋内地面上出现了几个清晰的血脚印,这才想起扶桑脚上严重的冻伤,连忙嘱咐了一句。
“哦。”甘遂乖乖地应了一声。刚刚在河边,吴山的话他也全部都听见了,虽然不是全部都懂,但却隐隐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想错了,扶桑和小萧好像都不是坏人,所以当下,他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立即走进了夜色中。
等到小萧睡着,扶桑走出房间,甘遂已经捡了一衣兜的苦楝子回来,不用蝉衣再吩咐,就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土灶前,开始点火烧水了。
蝉衣坐在门槛上,侧着身子,静静地看了扶桑许久,然后挪了挪位子,拍了一下门槛,小声道:“坐下来聊聊天吧。”
“好,”扶桑笑着应了一声,缓缓地坐到了蝉衣身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了一句:“对不起。”
蝉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说之前迷晕自己的事,脸色顿时沉重起来,想到梦里见到的那些场景,在联想到河边凤十三和吴山的对话,她心里不由得传来一阵钝痛,一时都没来得及回应扶桑的那句道歉。直到怀里的古尘看不过眼,轻轻地咬了她一口,她这才清醒过来,立即回了一句“没关系”。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扶桑看着表情微微有点呆滞的蝉衣,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自己中午刚刚让她昏迷不醒,她怎么能做到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一样,这么平静地跟自己同坐谈心呢?
“呃?”蝉衣手里轻轻地捏着古尘的小肉掌,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扶桑被蝉衣的问题噎了一下,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轻轻地逗了逗古尘,提醒道:“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不是妖?”
“妖?”蝉衣歪着脑袋看向扶桑,好奇地反问道:“原来,妖也会生冻疮吗?”
“……”扶桑再次被蝉衣的问题打败,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因为我好像不是妖呢。”
“哦,”蝉衣扬起头,对着夜空中的星星傻笑了两声:“那还好我没问,不然问了你也回答不上来,我该多郁闷呀。”
扶桑闻言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嗯,果然还是蝉衣姑娘聪明。”
灶台的方向传来了淡淡的苦楝子的味道,吸引住了门槛上的两人的目光,昨天的夜谈还历历在目,今天却知彼此早已阴阳两隔,这种滋味委实难受。
蝉衣没办法想象,这大半年以来,扶桑小心翼翼地用龙息滋养着小萧的身体时会是什么心情?他是不是也天天在梦里祈祷,醒过来,一切都还只是一场梦,会有一个叫小萧的孩子抱着他的手臂,闹着要他讲故事?还是在梦里也在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带着小萧早日离开柳乡?
“刚才吴山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扶桑突然转身问了一句。
“……”蝉衣一僵,这才想起吴山突然发疯将自己所做的事全部都炫耀出来的时候,扶桑四人刚好出现在他们身后,但对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她却是不知道的,所以自己该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吗?
“所以其实我确实是为了救一帮禽兽,而害得小萧丢了性命,对吗?”见蝉衣迟迟不肯回答,扶桑大致便能猜到了。
“你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蝉衣努力地组织着词语,想要安稳人,但当她转过身上,看着用双手捂住了面孔的扶桑时,她突然意识到再多的言语在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前,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扶桑大概也是累极了,哭着哭着,声音渐渐变小,身子微微一倾,倒在了蝉衣的身上,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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