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汐脸色瞬间一白,浑身冰凉。
可他不想被有痕看出端倪,强装着没事人一样,脸上没露出半分不妥,声音也和刚才一样温润,“要不,你再养一只?”
月汐知道,有痕这是想起了阿殇和萝卜,心里肯定在默默难过。
“不用了,再像也不是它们。”有痕摇头,语音有些低沉,“我不想再失去一次。走吧,去别处看看。”
说着,有痕伸手去拉月汐,没想到,触手处,蓦的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有痕一惊,紧紧握住月汐的手,抬眼看他。
虽然月汐竭力不露出分毫不妥,可他瞬间苍白的脸色,还有微微一蹙再松开的眉头,无不昭示他此刻身体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有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手改为搀扶。
“我没事。”月汐已经缓了过来,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他摸摸有痕的头,语气半点没变,“那边有人在卖酸角汁,我记得当年在方诸山,你很爱喝这个。走,我带你过去尝尝。”
“我不想喝。”有痕垮了脸,拉着月汐往人少的地方走。
“我……”月汐刚要说话,有痕抬头瞪他一眼,语气凶巴巴的,“你不要说话!”
月汐乖乖闭了嘴。
“没看出来,这个小娘子脾气很火爆啊!”
“人家男人都没说什么,关你啥事?”
“那男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兴许这是人家小夫妻的情趣呢。”
旁边不少人啧啧摇头。
月汐暗自好笑,有痕更为生气,拽着月汐快步走出集市。
“宝贝儿,别生气了,你嘴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刚一走到无人处,月汐便开始哄有痕。
可没等他伸手将有痕抱进怀里,有痕就重重拍开了他的手,语气依然很凶,“少油腔滑调的!”
她下手有些重,啪的一下打在月汐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月汐的手一下就红了。
月汐一滞,有痕自己也是一滞。
这么多年来,这是有痕第一次这样冲月汐出手,而且不轻。
两人有一秒的安静。
然后,月汐敏锐的发现,有痕的眼眶红了。
尽管她马上垂了眼帘,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她眼底泛起的水雾还是没能逃过月汐的眼睛。
月汐瞳仁微微一缩,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有痕……”
“月汐,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不是你的妻子吗?”有痕抬起头,眸中虽然看不到水雾的踪迹,眸光却带着一丝悲凉,“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我们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为什么你却不再对我坦诚了?”
月汐张张口刚想说什么,有痕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愈发显得悲痛,“就算你本意是为了我好,我也觉得很难过。我不想总是被蒙在鼓里,我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更不想突发状况时,束手无策。”
月汐心中一刺,伸手过去。
在他即将触碰到有痕的一瞬,有痕再次抬头。
这一次,她的眼眶又红了,眸底水雾尽显,“月汐,我不想承认自己不被需要,可是,你真的需要我吗?”
有痕的语气很平静,可话里隐隐带着几分指责,月汐心里更刺,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想要安抚。
下一秒,有痕消失了。
从他眼前、从他身边直接消失,没了身影,也没了气息。
月汐心中一慌,当即释放六识寻找。
然,有痕显然刻意隐去了气息,他竟然发现不了她的踪影。
月汐拿出传音符,却怎么也接不通。
握着传音符,月汐手指隐隐泛白。
有痕其实没有走远。
她隐身上了天门山,一个人四处走了走。
因为腊八节,群星会的弟子都在山下与民同乐,天门山上反倒空荡荡的。
有痕并未碰见任何人。
她随意的走着,脑子里都是当年在这里生活修炼时的点点滴滴。
信步来到竹清楼,看着袅袅的水雾,有痕脑子里闪过那一汪奶白色的泉眼,闪过自己和云崖的初见。
是啊,云崖,她在天门山时,变换身份,以导师云崖的身份陪在她身旁的月汐。
第一次见面,他就从温泉池中将魂体之痛发作的她救起,将她带入自己独居的小院,还将凌泉也赶了出去。
那时候,他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他就是月汐。
面对她,他有那么多的不可说。
她也未曾对他坦诚。
可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颗真心,被她吸引。
有痕缓步走到云崖的小院前,院子是月汐亲自设下的禁制,静悄悄的,连鸟都不能飞入。
有痕挥手解开禁制,缓步走了进去。
院子看上去很是整洁,屋子里更是一尘不染,只是没了当初云崖身上那淡淡的月桂气息。
有痕站在那里,想起月汐化身云崖,带她进入他的识海,将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冥炎水母全部拿给有痕疗伤。
她想起那些夜晚,在北面山峰,他对她一对一的传授。
想起他用陨石亲手为她炼制双剑。
想起年节那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云崖,陪她在土地庙喝酒,后又抱着醉酒的她一步步走回群星会。
有痕摇摇头,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
她走进屋内,视线慢慢扫过屋里简单的家具,停在那张木桌上,想起当初她和云崖相对而坐,想起她精确无误地复盘云崖和修离对弈的过程,云崖看她时的眼神,有痕心中又酸又涩。
自方诸山遇袭的隐情解开之后,两人这么多年来都好得蜜里调油,这是有痕第一次和月汐闹别扭。
有痕会和月汐翻脸,不外乎是因为月汐对她隐瞒了自己的隐疾,她知道月汐没有恶意,但她真是恨死了这种感觉。
他们不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吗?他们是夫妻啊!
为什么他不告诉她?
有痕在这里站了一阵,出了院子,来到天门洞。
她走到石崖前,在洞门口站了好一阵。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凌泉深深凝她一眼,一瘸一拐走进天门洞的场景,看到凌烟冲上前,一边流泪一边呼喊着“四殿下”,一边重重拍门。
她仿佛看到那年年节,她一个人溜到天门洞外,靠着石壁、坐在地上喝酒的场景。
仿佛又看到凌泉面壁思过结束的那一日,他一身绛紫色长袍,头戴紫金冠,施施然走出天门洞,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径直向她走来。
可随即,她似乎又看到了人群中,看着凌泉紧紧拥着她,满眼落寞的云崖。
她的眸光好似穿越了时空,定格在那一刻的云崖身上,从他眸底深藏的情绪里,读出了月汐对她至深至纯至切至诚的爱。
那些过往,藏在记忆里的点滴,此刻在心中翻涌,搅得有痕更为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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