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夜凛笑着轻晃头上的花环,看着面前的有痕,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已经有多久,不曾见过她这般调皮了?尽管今世的她,早已不是那世的她,现在的她,也不是当年只有七、八岁的她,可夜凛心中还是有很多遗憾。
那时的有痕特别可爱、单纯,可后来的有痕背负太多,在人前总是淡漠疏离,心底竖着藩篱、藏着戒备,再也寻不到当年的纯真。
如今的有痕虽然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说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算得上非常年轻的神女,可偶尔,她眸子里却会闪过岁月沧桑,莫名让夜凛心疼。
其实很多时候,夜凛都会问自己,他用尽全力求来的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此刻,看到有痕脸上久违的阳光灿烂,夜凛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是错,也值得。
夜凛取下花环,挂在有痕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充满宠溺,“但愿儿子不要像你一样调皮捣蛋。”
“调皮捣蛋?我有吗?”有痕眸光微闪,“我一直都很乖啊。”
“是,你是很乖,可也很调皮。”夜凛笑了笑,“想当初我才认识你的时候,你胆子可小了,在我面前话都不敢多说,我说什么你都点头。后来,时间一长,你就开始调皮,在我床榻上放青蛙,这样的事你可没少做。上山采药,每次不是说脚扭了,就是说肚子疼,反正总赖着我背你下山,然后趁机往我衣衫里扔虫子。”
“原来我曾经这么讨人嫌。”有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谁说你讨人嫌?”夜凛笑着摇头,宠溺的意味儿更浓,“你那叫天真烂漫。”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还那么小,一定很难缠吧,你怎么受得了?”有痕凝着夜凛,星眸璀璨,“你是怎么哄着我修炼的?”
“你才不难缠。”夜凛看着有痕,眸光飘忽,陷入了回忆,“你从小随爹娘在渺无人烟的深山里生活,自打你娘亲病死之后,日子更为艰辛。我来的时候,你爹也死了,你孤苦伶仃地过了数月,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压根不会黏着我。就算是照顾浑身是伤的我,你也没什么话,每次帮我换完药,就躲到里面的房间里。”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因为节约舍不得点油灯,后来才知道,你爹死后,你家的灯油早就没了,你又不会弄,到了夜里便一个人缩在床榻上,怕得发抖。我发现你这个秘密之后,便送了你一颗夜明珠,没想到你还是怕,我才知道其实你不是怕黑,你是怕一个人。于是,我便靠在床上,为你抚琴唱曲,哄你入睡。”
有痕眸光闪了闪,没有打断他的话。
或许是不想提那些事情害有痕伤心,夜凛话锋一转,“后来,你见我总是打坐,又发现我会法术,忍不住问我。我告诉你我在修仙,还告诉你修仙之后可以长生不老,你问我是不是你爹娘如果修了仙就不会死,我说是的,你便求我教你修仙。我想,小小的你虽然还不完全懂得生死大义,但心里其实惧怕死亡,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原来是这样。”有痕眼珠一转,“这么说,你应该是我师父?”
“可以这么说,你也算我一手带大的。只不过,没行拜师礼,没有三拜九叩。”夜凛没有否认。
“这又是为何?”有痕不解。
“我哪里舍得让你跪下拜我?”夜凛拍拍有痕的头,一脸邪笑,“再说了,虽然我这个人并不拘泥世俗之礼,但我怕你叫师父叫成了习惯,成亲后床榻上也这么叫我,那可怪怪的。”
“你!”有痕脸一红,拍开他的手。
“羞什么羞?!”夜凛哈哈大笑,突的压低声音,“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葵水,跑过来抱着我大哭,说你要死了……”
有痕一怔,脑子里跳出一个画面,有人递给她一杯花草茶,说是特意为她配的,小日子喝了会舒服些。
那个人,好像是月汐……
有痕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抬眼问夜凛,“你带琴了吗?”
“想要抚琴?”夜凛一愣,随即手一挥,他面前空气微微波动,出现了一道白光,他伸手进去,取出一张古琴,正是他们的竹屋里放置的那一张。
“给。”夜凛递给有痕。
“我是想听你抚琴。”有痕摇头不接,“你刚才说我小时候,你抚琴唱曲哄我入睡,我想听你唱曲。”
夜凛微怔,随即邪魅一笑,“小丫头,原来你变着法子要我唱曲啊。”
“怎么,不愿意?”有痕瘪了瘪嘴,“不愿意就算了。”
“只要是你想的,只要是我能做的,我自然都愿意。”夜凛笑了笑,盘腿坐直身子,将古琴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他手指一勾,琴音就潺潺而出。
或许是没想到要唱什么,一开始,他的琴音很随意,但也很好听。
有痕听过他抚琴,知道他琴艺颇高,更知道自己抚琴的手法当真与他如出一辙。
此刻,有痕凝着夜凛,趁他开口之前冷不丁来了一句,“我才刚睡醒,你就别唱那些哄人睡觉的曲子了,唱个你最拿手的吧。”
她笑颜盈盈的样子,加了几分平常难得一见的俏皮,夜凛心神一动,手下熟练地抚出一曲有痕从未听过的琴曲。
这琴曲先是急促,随即曲调一转,似峰回路转,一下就抓住了有痕的心,而夜凛的声音一出来,有痕更是当场被镇住。
“月溅星河,岁月漫漫,
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即使我法力无边,却偏偏世事难全,
现如今,进退两难。
幻世当空,恩怨休怀,
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是对是错是执念,
终究是,心有魔债。
看一眼……”
不过数句,夜凛猛地打住吟唱,捂着薄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有痕一脸担忧。
“嗓子突然有点痒,唱不下去了。”夜凛又是一阵咳嗽,连连摆手,“这曲子后面太高,太久没唱,唱不了了。老了,老了。”
“你才不老。”有痕深深看他一眼。
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夜凛是故意的。
他应该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愿再唱下去,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如果有痕没有猜错的话,这曲是夜凛谱的,这词也是夜凛填的,应该是他一个人时,经常抚的曲子,词应该就是他最真实的心理写照。他不愿再唱下去,是怕被有痕发现端倪。
尽管夜凛只唱了那么几句,“世事难全”、“进退两难”、“恩怨休怀”、“心有魔债”,这些词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已经很大。
有痕心中暗流涌动。
她愈加肯定,夜凛与她的过去绝对不像他说的这么单纯。
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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