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雪山终年沉雪不化，映照着透明的玻璃栈道，在茫茫白雪中折射出五彩的光来。白沧站在山脚下，看着通往天际的楼梯，一层层阶梯至上，尽头是不惹一点尘土的不落天。

　　不落天，供奉着天下至尊的佛。

　　细碎的雪踩在脚底，白沧却感受不到什么寒意，此刻他的肉身正躺在床上熟睡。而他的灵魂破体而出，徘徊在第一次看见凤大人的栈道下。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笔直的栈道，始终想不起来在这之前，还有什么时候见过凤大人。

　　而对方又是什么时候将他的无意识界交到他的手里的？或者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颗凤凰眼珠的作用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会从无意识界中拿出那颗眼珠呢？

　　“难道说……”白沧试着迈出了第一步，站在冰凉的栈道上，仰头看去，仿佛可以看到红衣烈烈的人一拜三叩首拾级而上，那背影是凤凰，也是凤大人。

　　所谓的无意识界就是被储藏起来的记忆，这份记忆随着神力被封印在他人的意识中，这个拥有他人无意识的人，在下次进入无意识界的时候，就会看到他人的无意识界。

　　也就是说，凤大人在第一次见到白沧的时候，就将他与至尊佛的最后一段过去储存在了白沧的体内。上次凤凰强行白沧进入无意识界的昏迷中，触发了凤大人藏在他体内的无意识界，于是白沧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凤大人与至尊佛发生的最后一场纷争。

　　接着，在凤大人的无意识界里，白沧捡出了烧毁肉身留下的凤凰眼珠。

　　“您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呢？凤大人……”白沧喃喃道。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一件事。

　　在这之前，他的确没有见过凤大人。但是在那之后，他确实是见过的。

　　他见过，死后的凤大人。

　　凤大人的真身灭在不落天，至尊佛命人将神灰送去梧桐林与凤大人的妻子同葬。就在送神灰的神官和旁人聊天的时候，白沧曾因为好奇碰过那骨灰盒，犹记得当时瓷器冰凉，那一瞬间居然有种灼烧感。

　　白沧伸出手指，盯着上面看了一会，难道说，是那个时候……若是如此，凤大人在死后用最后的神力将最后死后最后一个片段输入了他的脑海内。但是为什么是他呢？若能招魂来问问就好了。

　　这么想着，白沧猛然抬起头。凤凰眼珠！

　　凤凰眼珠，作为一个连接真身和魂魄的媒介，上面必然还存留着一点凤大人的神力，若用自己的神力安养，说不定可以侥幸唤醒其他的记忆，在凤大人的无意识界里去看到更多东西。

　　白沧拿定主意，拔腿就要走。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连忙化作雪花隐埋在白白雪地里。

　　走近的是九天玄皇，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位雪白袈裟的行者。只听得九天玄皇低声道：“佛祖尽可放心，这件事自然是不必您动手的。”

　　白沧眼看那行者走近了，才想起难怪方才觉得他如此眼熟，这不是至尊佛的肉身吗？至尊佛在栈道前站定，脸上仍是一派温和笑意，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回答道：“不必本尊出手，你们能制得住凤凰神鸟吗？”

　　“这……本皇已经派八万天兵下去了。”

　　“真是可爱。你觉得八万天兵能制得住几乎与天同寿的凤凰？”至尊佛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责备，反而多了一种轻蔑的嘲笑：“更不要说她身边跟着一条杀天弑地的蛇魔。”

　　只有站在旁边的人才能听得出底下那细细密密的威胁之意，九天玄皇额头都不自觉渗出了汗珠。

　　他道：“愿听佛祖真言。”

　　“真言没有，但有句话本尊倒是可以提醒一番。”

　　“请佛祖赐教。”

　　“打不过就不打。你们若真打不过凤凰，难道还打不过人类吗？”至尊佛苍白的脸都隐在雪白的头兜之下，眼底是一片茫茫的白雪，神色仍是云淡风轻。

　　九玄天皇听出了言下之意，佛祖的意思是放着凤凰不管，单单毁了人类就可。想通此种关节九玄天皇立刻点头应下了，另一边又觉得奇怪，凤凰作为挑起事端之人，怎么说放掉凤凰就放掉了？难道是不愿意和凤凰计较的意思吗？

　　莫不是真是外人所说，凤凰的父母之死与至尊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佛祖才格外容得下凤凰的所作所为？包括上次凤凰佛前口出狂言，连不渡佛的话都说出来了，居然只是将她退回原籍，一点皮肉伤都没给凤凰受？

　　但这些话九天玄皇不会真的自己去找死直接问至尊佛，应了下来之后便不再开口。

　　至尊佛与九天玄皇，统领四界最大的两位统治者，他们并肩站在白雪茫茫的平地上，沉默半晌后，又听得至尊佛先开口道：“印天。”

　　印天是九天玄皇未飞升之前的名字，天地间估计敢这么喊他的也就只有至尊佛了。毕竟这个位置也是至尊佛封他的，被人这么叫虽然有点不愉快，但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侧耳仔细听至尊佛还有什么吩咐。

　　“凤凰救世，乃是不可回转的天命。天时地利人和，并没有一处站在你这处的。所以不管你派多少人下去，都逆转不了命运。”至尊佛道。

　　“佛祖的意思是…….”

　　“本尊早在因果镜中看到凤凰今日所行之事。许多事，你越要逆天而行，越会背离本意，就像当时…….”至尊佛仿佛要说什么，但是话头到了口边很快就咽了下去。

　　白沧下意识感觉对方要说的是凤大人的事情，又听到九天玄皇用商量的态度请教道：“凤凰极恶，救出咒天魔物不说，还伤了不少神官，若放任不管，岂不是有违天道？”

　　“你当真要管，也有一法。”至尊佛自长袍中掏出一枚玉瓶，葫芦大小，里面哐当着不知装着什么液体。

　　“这是…….”九天玄皇露出疑惑的眼神。

　　“佛火。”

　　烧死凤凰的，可以是来自自己本身的凤凰真火，也可以是佛祖体内的佛火。前者除非凤凰本人有意寻思，否则很难致死。但是后者，则足以生生吞噬任何神兽的生魂和肉体！

　　那边白沧闻言，不自觉在雪中捏紧了拳头。按理说他现在是游魂之态，断然是不会被人看到或者听见的。但即使是如此细碎的声响，至尊佛还是听到了动静，眉间一皱，继而向他的方向望去，扬声道——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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