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宫。
唐思煌刚走进九歌内殿，便被人揪住了衣领，还未反应过来，一巴掌便呼地打在了她脸上。
“啪——”
羽公主赤红着眼，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到眼前：“谁准你告诉君皇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教唆他的吗？”
“怎么，你自己做了事情，还不让别人说吗？”唐思煌脸上被打的地方发烫，她却不甚在意，伸出手替羽公主整理起她额前的乱发：“我既然敢说，就没想过要瞒你。”
羽公主抓住了唐思煌在她脸侧的手，手上用力，勒出了红印子，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你敢。你怎么不敢。鹰毒你都敢对我使了，还有什么你不敢的。”唐思煌一直就语气淡淡的，不甚在意的模样。
“你当真，想做神子。”羽公主紧紧地的盯着她的脸，手上力气更重，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唐思煌微微皱起眉头，不作回答。
“聋了吗？回答！”羽公主扬声道。
“不想。”唐思煌在她失神中又补充道：“如果你问我想不想，我真的不想。”
“不想？明珠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告诉君皇？你要拉拢武德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阿隼的消息是你放给武德将军的？你说不想，做的又是什么？”
“你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唐思煌盯着她，眼底一片冰晶。
“什么？”羽公主愣住了。
“未及神子，你手里多少条人命，你算过吗？”唐思煌嘲讽一笑：“我算过。不算秀女三百。因为提及佳美人而悄悄赐死的，每年就有数百之多。不要说朝中忤逆你旨意的大臣。还有那些算不清的，与你那些恶心人的阴谋秘密死去的死士。”
“你懂什么？我不杀人，如何建立威信？你以为坐在这个位置上，还可以一干二净吗？”
“我是不懂。你要杀人，不是不可以。但为了一己私欲杀人？阿羽，你将来是要做君皇的人，天下人蝼蚁众多，稍有不悦就杀杀杀，你杀得完吗？你在国内能杀，国境外的四洲，你看不爽也统统要杀吗？”唐思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一只手掌握住她的后颈，威胁地捏了捏。“你有必要知道一件事。”
“你…..”羽公主喉咙动了动。
“若论血统，我比你高贵许多。好歹我母亲位及美人，恩宠过天。而你的母亲，直到死，都只是浣衣房里的婢女。历史没有她的位置，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羽公主可以感受到脖子上那缓缓移动的手，如同一口利齿，紧紧扼住了她的命脉，只需要稍微用力，就可将她吞食。她从前从不知道唐思煌是这样锐利，她习惯了她的柔弱。
“这十年，我一直跟自己说，阿羽还小，做事难免有所偏颇。就是她再任性，也不过是小孩脾气。将来位及君皇，有丞鹤武德将军制约，未必会出格。可是三百秀女，你说杀就杀，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说道这里，唐思煌闭上眼睛，捏在她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别开玩笑了！”羽公主一把挥开她的手，怒吼道：“你自己想当君皇就说，何必事事都赖到我身上？！你又知道什么？你杀了母亲，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明明知道我再恨你，也不会让你去死！姐妹一场，只有我是真的，你都是假的！假的！好啊，既然你有能力做这个君皇，何必让我活着，好啊，你来杀了啊，你杀了我啊！”
唐思煌放开她。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皱褶。待脚步迈过门槛，月璃从角落迎上来，扶着唐思煌走下云梯。
身后传来一阵嚎哭，接着殿堂里稀里哗啦东西摔裂在地上的声音。
“好大脾气。好怕怕哟。”月璃摸了摸脖子，又觉得不对，怎么公子那么安静，转脸过去，却愣住了。
唐思煌侧脸白皙，那双寒意未褪的眼眸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公子，居然是要哭了……月璃这下连头也不敢抬了。
唐思煌感到眼前一阵朦胧，攥紧的双拳紧紧地捏住，骨节都在泛白。
九歌宫有九十九级阶梯，都是由白玉制成。自上而下俯视，如同脚下一片云海洁白。
在那片花白中，唐思煌模糊地想起，从前有一次，她上山爬树摔断腿，还是阿羽把她背下山的，那楼梯也很长、很长。
“都怪你非要跑这个鬼地方来玩，下次我再陪你出来我就是猪。”
“哦，怪我咯。下次你别跟来啊。重不重，要不我下来走吧？”
“好啊，你自己给我滚下山。”
“我不我不，你自己说要背我的。背嘛背嘛~”
“吵死了。背都背了还那么多废话。”
“重不重啊？不然我下来走吧？”
“别废话，你能重到哪里去？就是背一辈子我也可以背。”
“一辈子那么长，要是我变胖了….”
“闭嘴吧你。”
她早知道这一天是要来的，但是这一天真的来到，她由不得已要去面对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说到底这一切都不在她们可以控制的范围。
就算现在她想回头，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走的路。一切，都来不及了。
唐思煌闭上眼睛，硬生生忍住了喉间的酸痛，将眼泪憋了回去。再睁开眼，又是冷静无比的模样。
唐思煌缓步下了九十九级云梯，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拾荒院。
猪叔庄重地将账本交到了唐思煌的手里。
唐思煌只是略略翻了两下，心便凉了半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难怪阿羽每年有那么多银子打赏百官，丞鹤这就光是卖官一项，就得多少银两。这一本子上，几乎囊括了今年半数以上新贵，难怪阿羽那么嚣张了，朝天宫就和她后院一样，随便玩儿。”
“公子，这还只是我这三个月在墙角偷听到的。这之前的、我没听到的，就不知道了。”猪叔提醒道：“还有丞府日常进出的账单，也是很有问题的。公子您若需要，我月底可以做一份给你。”
“做吧。”唐思煌点点头。
“我还以为猪叔只会算账，没想到居然还做得出偷听墙角这种事，你居然也没被丞鹤发现？行啊你！”月璃拍了拍猪叔的肩膀。
“嘿嘿，老猪我别的不行，就这张脸可以。”猪叔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确实。”月璃盯着猪叔的脸点点头：“你这么一张和蔼可亲的脸，看着就像一个忠厚的老实人，任谁都不会对你起疑心。”
“我看是丞鹤太自大了。”唐思煌把账本往旁边一丢，轻声道：“丞鹤之前做过老师，朝中几个显贵都是他的学生。又是羽公主的亲舅舅，还身居要职。想来这些年没人敢查他，自然也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但他没有想到，公子不仅敢查他，还敢派人查他的账单。”
“他想不到吗？我看未必。从君皇要我迁宫开始，他就知道我一定会有所动作，不要说连阿羽都知道我去找了武德将军，丞鹤会不知道？”唐思煌冷笑一声。
“如果他知道，还不加强警惕？”月璃惊讶道。
“怕他是觉得我查不出什么吧。就算日常卖官买官，也是要证据的。账本谁都可以伪造，我拿着这本书往君皇前一放，丞鹤问我从何而来何人书写，就可以定我个污蔑之罪。”唐思煌支着下巴，缓缓道：“除非——有人肯主动站出来揭发他。”
“从丞鹤那里买官的，自然和丞鹤是一条船上的人，利益相关，谁会站出来？”猪叔摩挲着玉扳指。
“有的。”唐思煌道。
月璃和猪叔望着她，只听唐思煌缓缓道：“但这件事，我们自己肯定是做不了的，我们需要其他人的力量。”
“公子的意思是？”
“一个足以威胁别人下船的人。还有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告丞鹤的人。”唐思煌揉了揉眉心，胸口更闷了。
这个人必须敢站出来，和朝廷势力对抗。
喜欢恰逢君时满堂春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恰逢君时满堂春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