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凤凰转世之后他们第一次重逢的桃花树下。粉红色的花瓣灼灼，燃烧在枝头，微风拂过，花海沸腾。

　　凤凰愣住了，有几秒钟甚至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一步步地走进桃花林，怀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终于目光落到了熟悉的人影上，她没有注意到自己送了很大一口气。

　　白沧在树下，但是他是躺这的，那树下的人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致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直到凤凰站在他面前，他才虚弱地抬起眼睛。

　　四目相对。

　　凤凰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蜷缩起来，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一样。胸口的地方不可抑制地疼痛着。

　　是那一天，在他的天宫里，她喝醉酒一场，尽兴之后用幻术变出了满院子的桃花，她在树上痛饮，而他站在树下，一步步走向他。

　　然后他问：“你是谁？”

　　春色正好。

　　也是那一次。

　　在十万渊薮里，在咒天幻术维持的桃花林里，他们互相坦白心境，渡过了最愉快的一段时间。

　　但那些都是假的。凤凰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在桃花树下遇见过最快乐的那段时间，都是假的。白沧没有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他不会和她沉溺在这场欢爱的游戏里。

　　但到底最后，他还是爱上凤凰了。

　　那次心动，不过是千年后的一次回首，于漫长等待的黑夜里，忽然发现之于那个人，自己多的是悔恨和怀念。

　　白沧在桃花树下冲她微微笑着，他实在是太累了，就连眼睛都是微微眯起，实在睁不开，就连身上铺满的桃花瓣，他都没有办法用手拂去。

　　他陷落在一片粉红色的花瓣中，身上仍是洁白如雪的长袍子，如同葬身在一片粉色的花海中。面容安详而慈悲，像是很多年前的那样，他冲她笑着，没有任何理由的，看到这个人就开心。

　　他的第一次悸动，第一次难过，第一次绝望，都是凤凰给的，因为格外地痛，也就记得格外清晰，以至于留下了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印记。

　　凤凰怔怔地望着他，一瞬间居然忘了自己一路寻来是为了什么，光是看着他的脸就得到了满足，如果可以真想让时间就这样停下来，只是这样看着这个人就够了。

　　白沧先开了口，声音却是沙哑无力的，但这语言落在她的耳朵里却如千钧，他用很虚弱地声音说道：“对不起。”

　　凤凰往后退了一步，眼里的泪珠在打转。

　　“没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爱上你。”白沧抱歉地冲她笑了笑，靠着树干，看上去十分狼狈，多了一种凄凉的味道。

　　凤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下来。

　　白沧想伸出手去替她擦干眼泪，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只是躺在那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力正在一点点地消失，从他的身体里。

　　“凰儿。”白沧再一次用温柔地声音呼唤她：“如果，我消失了，你来找我吗？”

　　是很久之前，于时间荒野里，空无一人的逆境，唯有他一人逆流而上，一路寻觅，数千年来都是孑然一人。

　　周围的热闹如同潮水一般从他的身上流过去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是盲目地寻找着，在茫茫人海中，为了找到自己熟悉的影子。

　　于是找到了，失去了，回来一个完整的她。

　　何其有幸，能够找到你。这句话白沧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因为这样的原因真的离开了凤凰，他也半点不后悔，他们之间如果真的要有人需要牺牲，那个人只能是他。

　　知道这样问是自私的，应该要慷慨大方像个男人一样鼓励她，去找一个她喜欢的人，快乐开心地过完下半辈子，在没有他的日子里。

　　但是他终究还是自私的。他做不到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祝福她，祝福她过得好。静静躺在树下等死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停说服自己，但是最终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忍不住想诅咒她，希望她找不到另外一个比自己更爱她的人，希望她孤独终老。

　　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就不行。

　　他是这样子觉得的，太过于害怕把这份心迹说给她听。于是他只能问，“你来找我吗？”

　　带着一点卑微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不。”凤凰咬牙切齿坚决道。

　　白沧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地消失，原本看上去面如死灰，如今看上去更是绝望。他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这样也好。”

　　其实只要她能够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我等你来找我。”凤凰说着。

　　白沧蓦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的话语点燃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凤凰走过去抓起他的手，白沧立刻感受到一点点传输过来的神力。这个场景也是似曾相识的。他仔仔细细地端量着她的容颜。

　　“我将梦泽杀了。”

　　“我知道。”

　　“我封锁了天界，他们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我知道。”

　　“我还喜欢你。”

　　“…….”凤凰看着他的笑容，忽然很想捏死他。但还是屈服在他虚弱苍白的身体状况下。点了点头：“这个我也知道。”

　　“很好。”白沧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只是跟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你知道吗，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之前没有把你藏起来，但是现在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没有我你会更好的。”白沧故意这么说。接着用愉快的语调问道：“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可不可以原谅我。”

　　凤凰红着眼睛，盯着他浅蓝色的瞳孔，一字一句：“我不会原谅你。”

　　白沧的笑容凝固了。

　　“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逃跑，为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凤凰说完，摁紧了他的手腕：“我之前撒谎了。”

　　“嗯。”白沧应着。

　　“如果真的有机会，我还是会喜欢你，不管你这个人有多不靠谱。”

　　白沧笑了。

　　“所以，你要来找我，不管多少年，不管多困难，你要找到我。”凤凰捏着他的手腕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咽了口口水，稳住心绪才道：“你要找到我，一定要找到我，知道吗？”

　　“嗯。一定。”白沧彻底笑了，虚弱的脸上仿佛带上色彩。

　　凤凰静静看着他，接着在她的注视下，白沧一点点地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带着凤凰的神力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这一点点的魂魄最后会飘到哪里，变成什么，谁都不知道，就连遇见对方最后也变成一件缥缈的事情。

　　但是凤凰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因为白沧说了，会找到她，那么他一定会遵守诺言。静静站了不知道多久，凤凰望着他消失的放下，小声道：“我去找你。”

　　这声音在偌大的树林里简直一点都听不见。

　　但是她坚定地重复着：“不管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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