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淳于英?那个告了三方权贵的淳于英?”月璃仍是一脸惊魂未定。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淳于英瞪了她一眼。
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太有问题了!那个傲骨铮铮的铁汉,难道不应该是身高八尺的男子汉吗?这个小身板???月璃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相比月璃,唐思煌倒是镇定多了:“淳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你成年了吗?“
“公主,臣今年28了。”淳于英顶着那张怎么看都只有10多岁出头的脸,一脸诚恳道:”可能是脸太圆了,加上发育期到时候一直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臣从16岁就停止长高了。“
”好惨。“月璃在一旁补刀:”淳大人这么矮会被人欺负的吧?“
”......不会的。他们说不过我。“
”........“唐思煌更无语了。”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公主,我们之前见过的。”
“见过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唐思煌认真想了想,忽然眼前浮起了一张哭泣的娃娃脸……
“啊….你是前文史淳子风的儿子。”
他们的确是见过的,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佳美人刚去世,君皇哀恸不已,懒于政事。这时文史写了一封《谏天子》,其中提到了“美人误朝纲。”君皇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这脑袋砍就砍了,关键是后来羽公主做了极其恶心人的事。
淳子风生前两袖清风,本来也就没什么积蓄,只有一个老宅。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也勉强能过活,谁知道羽公主找了个借口,把人给赶出宅子了,这对孤儿寡母只好流落街头。
唐思煌当时也以“迁宫”的借口被赶出了九宫,她正好乐得开心。在街上卖艺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这对乞讨的母子,便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们了。
淳夫人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宫中哪里,见过唐思煌。居然把她给认出来了,把她的钱往地上一丢,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的夫君因为你的母亲而死,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要你的施舍!”
说着就拉着嗷嗷哭的孩子走了。
唐思煌苦笑着将荷包收了起来,又敲起了锣鼓:“来啊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碰个钱场……”
等她收了摊子,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刚刚那个跟在母亲身后哭唧唧的孩子又回来了,他擦了擦鼻涕,抓住唐思煌的袖子,伸出手掌:“钱。”
“你打劫啊!”唐思煌看着这孩子,边抱怨边把荷包掏出来,笑嘻嘻道“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你拿了我的钱,不怕你妈打你吗?”
“哼。她和父亲脑子都有问题。有钱就拿,管那么多干嘛?尤其是我父亲,简直了。”淳于英最后那句实在算不上尊敬。
“你再说一遍?”唐思煌收住了荷包。
“怎么,你聋啊,你这人这么烦,还给不给,不给我走了!”淳于英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不愿意给,还要说话,却见对方蹲了下来,视线和他平齐。
“你觉得你父亲有病是吗?”
“是。”淳于英激动道:“难道不是吗?别人家的事情,管那么宽干嘛?谁掌权、谁上朝,有那么重要吗?这天下少了不行吗!别人疼老婆怎么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整天说着天下天下的,真是烦死了!”
“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唐思煌指着远处的正在乞讨的几个孤儿,道:“你看到他们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那边的倒在地上的老妇人,你看到了吗?”
“你是不是有病…..”淳于英翻了个白眼。
“你父亲的谏天子,你看过吗?”
“…….”
“那就是没看过了。‘皇为天下之父,美人误国,皇无心朝政,天下之民便如孤儿,衣不果腹,哀鸿遍野。’淳大人是文史,不可参政,只能记录历史。但是这不足以改变天下贫困的困境,说实话,就是他死了,腐败和贫困都不会有丝毫改变,甚至没有人会记住他的牺牲,”唐思煌忍着心中的起伏,尽量淡然道:“可是,如果有千千万万个淳大人呢?”
淳于英眼眶湿了。
“君皇的意志不会被一个人所动,天下也不会为一个人而出改变。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想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一点点努力。黑暗中哪怕只是一点点烛光,也有他存在的意义。”
“太蠢了……”淳于英红着眼睛哽咽着。
“是很蠢啊。但是,就因为有这些人,街边的孤儿、老妇….才有可能有改善生活的一天。你们理所当然的平安,是别人用血肉一点点铺就的。”唐思煌把荷包放在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父亲眼里,看到的,是整个大覃。”
当时唐思煌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想到,十年之后,那个痛恨父亲的人,会走上和父亲一样的道路。
淳于英还跪在地上,头磕着冰冷的地板:“臣叩拜,多谢当年公主教诲。”
“你比你父亲幸运多了。”唐思煌点点头,把他扶了起来,一时有点哭笑不得:“所以你早就认出我来了,还假装不认识我。”
“公主!臣、臣该死!”淳于英说着又要跪下去。
“别别别,你这样跪着我难受。我早就被贬出九宫,手里没有实权的。”
“不,在臣心中,公主一直都是最好的公主!”淳于英捏着圆圆的拳头,一脸认真的样子出现在那张脸上,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了,坐着吧。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听说你现在和丞沅一起做事?”
“纨绔子弟!”说到这件事,淳于英脸都涨红了:“不做实事,只会打哈哈!玩忽职守!大覃有这种人,真是羞耻!”
“怎么说?”不对啊,阿羽虽然这人看着不靠谱,但做事用人都十分有度。丞沅虽然人浮夸了点,还不至于“玩忽职守”这么过分吧?
“反正,我每次请教他什么问题!他都假装听不到!”
“…….淳大人,你觉不觉得,他只是不想理你?”唐思煌提醒道。
“是、是吗?”淳于英愣住了。
“很正常吧,你真的掌握实权对他没有好处吧?”
“…..好过分,我要告他!”淳于英从袖子掏出了一个下本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别人的罪状。
“……不是,你这是干嘛?”唐思煌有点汗颜。
“我今晚就写罪状!那个混蛋!”配上淳于英那张圆圆的娃娃脸,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力。
“真的,我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就是一个奇迹。”唐思煌感慨道。
“公主,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你先把你的小本本收收。”唐思煌顿觉头疼。
“哦。”淳于英老老实实地收了,又是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
唐思煌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君皇让你和丞沅一起共事?或者说,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不是任何人的党羽。”淳于英正色道。
“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唐思煌顿了一下,道:“你最麻烦。”
“啊?”
“对,你最麻烦。朝中也有其他作壁上观的官员,但是,真正会找人麻烦的,只有你一个。假设其他人发现丞沅在内宫喝酒,会不会告他呢?”
“不会。”淳于英对这些百官虚伪的面孔最了解。
“是的。但是若是淳大人看见了,会告吗?”
“那是自然!”
“喝酒只是小错,君皇还可假装没有发生过,若丞沅犯了大错,淳大人觉得,君皇会不会坐视不理?”
“什么大错?”
“那就要看淳大人的小本本,怎么写了。”唐思煌手指点了点桌子,笑得一脸神秘:“你看当今君皇,这十年不问朝事,但杖责、乃至流放最多的,都是些什么人?”
“…….公主,您?”淳于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淳大人,打蛇打七寸。你要知道,是谁安排你在这个位置,他想看到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唐思煌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又放下茶杯,笑道:“君皇不问政事十年,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如此迫不及待地铲除羽公主的势力?直接让羽公主继任神子不好吗?”
淳于英只是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脸上不由多了几分严肃:“除非,从一开始,他心里,神子就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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