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长剑从手中脱落，摔落在玻璃地砖上，发出铿地一声金属声响.

　　死亡的黑线自脖子后蔓延上凤大人的四肢以及脸上，他对着那睁开的巨大瞳孔，笑道:“不错，你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我死吧.”

　　凤凰死亡的景象是很美的.

　　凤大人烈烈的红衣渐渐变成火焰，握紧他的巨掌不得不松开，于是有了更大的空间伸展自己的身子，那倏然展开翅膀长达几丈之宽，羽尾在天地间飞舞，落下绚丽多彩的光芒.而火焰在浑身熊熊燃烧，从那被刺破的心脏开始，到处都蔓延着壮烈的火焰!

　　火焰中的凤凰扑棱了两下便直直摔倒在地上，仿佛认命一般，他只是趴在地上，在火光中隐约可见那张血迹斑驳的脸，他抬眼望去.

　　九天之上至尊无比的佛祖，此刻睁开了他的双眼，瞳孔中绽放着九朵花瓣的莲花，紫眸指深处荡漾着不应该属于他的震怒、质疑，甚至是……恐惧.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凤大人笑了出来，距离他最近的白沧将那笑声中的愉悦听得十分清楚.凤大人提剑上前，居然不是为了弑佛，而是为了自戕?!!

　　白沧实在搞不清这个状况，怀疑自己进的不是自己的无意识界，而是别人的无意识界，因为这一幕，他确确实实是不曾看到过的!严格来说，这应该是凤大人的无意识界，因为在这场和至尊佛的角力里，是不应该有第三者在的!

　　至高者仍站在莲座之上，但他张开的手掌还没有收回去，这反应迟钝得仿佛不像是那个知晓万物的天道至尊，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双掌合十长念了一声佛号后，至尊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那双甚为妖异的莲花瞳终于合上了，平稳又压迫的佛息又缓缓涌了上来，他就这么盘腿坐了下去，身下的莲群聚拢成硕大无比的一朵，将佛身稳稳地托着.

　　一时寂静无比，空气中只听到佛经念念，从风中涌动而来，灌入白沧的耳中.

　　脚边的凤凰在火焰中挣扎着，那张肖像他女儿的脸浮现着痛苦又解脱的神情.白沧看得触目惊心，心脏不住地抽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倒地在他脚边，被自己的真火烧死的凤凰.

　　白沧眼皮一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可以要了他的命.

　　燃烧并没有延续太久，凤凰很快就断了气，最后在佛祖莲座之下，化成一捧银灰.原来凤凰的琉璃剑不仅可以刺伤敌人，还可以用来刺破心脏的凤凰真火，借以自焚.

　　可是刚出生的小凤凰怎么办?白沧想，是什么原因让一位父亲，宁愿抛弃刚出生、失去母亲的女儿，非要用死来解决问题?所以那次在龙宫之下，凤凰看到他的家人，才会这样伤心，原来她的家人是这样没的.

　　无意识界的边缘开始泛黄，这是白沧要醒来的迹象，他自觉地负手后退，凤凰骸骨中，于黑烟里有一阵暗红色的光在闪动.白沧下意识地弯下腰去，拨开尘土-----一颗红色的珠子躺在灰烬中.

　　那是凤凰眼.

　　白沧试着伸出手，居然真的给他捡了起来.他正疑惑着，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侵蚀着他，从手指开始变得透明，身上的部位也用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变成透明色.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是至尊佛.

　　但这一声叹息非常的微弱，他快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又听到天地间传来至尊佛那低沉压迫的声音，但这次仿佛带了同样厌倦宿命的疲惫.

　　“凤儿，我透过万千因果，早看到今日凤凰双双陨落的死相，那把精火，本是为了救凰儿，罢了，这笔债，十万年后……”

　　白沧努力支起耳朵，剩下的却怎么也听不见了.无意识界将他吞噬进一片空白碎片的世界里，沿着远处的光芒走去，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

　　琉璃栈道的山脚下，小白沧仿佛听到什么一般，尾随众人散去的末后，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高处俯视天地的至尊佛仍是静默地立在天地之间，仿佛定身在那里，仙鹤盘旋过他慈悲的面容，如飞雪掠过，不着痕迹.

　　十万渊薮.

　　“啊!”白沧捂着胸口从石头上惊醒，浑身都发了冷汗，他看上去和死里逃生差不多.混乱纷杂的思绪在他脑海里撞击不已，天地共生的凤凰双双死去，留下如今的凰儿，世间最后一只精火纯正的凤凰.

　　而凰儿父母之死，好像都和至尊佛有关系，至尊佛喊她父母的态度，实在不像是神佛，反而像是朋友.到底至尊佛和凰儿的父母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至尊佛到底是要救凤凰还是要杀了他们?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伸手揉揉眉心，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掌是蜷缩在一起的，紧紧握着什么，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缓缓打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颗红色的珠子，那是凤大人的眼睛.

　　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仙气，步伐整齐，显然来的是一群人.白沧神力出众当然能够听得出来，估计是九重天的人知道咒天被放走了现在派人下来了.

　　不能让人看到这只凤凰眼!白沧连忙收了掌心，将红珠变入宽大的袖口里，连忙从石床上起身，刚整理好衣物，白衣盔甲的天兵就到了跟前.

　　“哎呀白沧上仙，许久不见，怎么这样狼狈?”来的居然是老熟人，经常在天上与白沧下棋的梦泽上仙.

　　只见他穿着云织盔甲，战盔之下衬得那张脸更是清隽，金色的瞳孔望着好友盛满笑意，啧啧地望着四处的荒芜，称奇道:“就这种鬼地方，你居然可以待这么久，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白沧看着梦泽不说话.

　　梦泽上仙丢下不知哪里捡起来的碎石头，在他身后一群如云的天兵，都是戒备森严的模样.他不在意地朝白沧笑道:“白沧上仙，听说你和凤凰合力放走了逆犯咒天?”

　　“你觉得呢?”白沧反问道.

　　“哈哈哈，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是不信咯，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九天玄皇有请，走吧.”梦泽态度十分彬彬有礼，甚至躬身给白沧让出了一条道.

　　白沧面无表情地走进那帮天兵之中，被挟裹着缓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咒天离开后幻术并不能延续很久，原本该是竹林的地方只剩下断石残垣，到处都是十万渊薮该有的破败不堪.

　　白沧眼底一暗.

　　那满园的春色倒像是一场绮丽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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