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这么叫你,但是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唐思煌架着腿看上去十分像个纨绔公子,吊儿郎当的。她斜着眼睛望着月公主,看上去随便极了。
“没有什么。”月公主神色倦倦,十分不愿意提起什么事情似的。过去的事情是刻在伤口上血淋漓的疤痕,如果非要掀开是很疼的,尤其在刚刚划下伤口的时候,但是如果不去想他又做不到,很多事情就这样忽然窜了进来让人没有办法忘记,也没有办法……不去仇恨。
她就这样子,学会了仇恨。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已经听说了。”东泽国君是月公主的同胞弟弟,那个与她生着一样相貌的男人,生性暴戾,因为月公主的无意间的一句话而将自己的胞姐残忍地贬为贱民,一路被折磨着转手好几家人贩子贩卖到大覃来。
父子相残,兄弟姐妹相杀,在他们帝王家几乎是一种常态。唐思煌知道她的苦楚,也知道她不愿意提起,但她更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十分危险。
“你不能总是这样。”唐思煌劝道:“东泽国在你弟手里是做不长久的,他要做昏庸暴力的君皇,自然就不会国富兵强,你要看着你们国家这样灭亡吗?”
月公主满脸写着“与我无关”。
“好吧,你如果不想聊,我改天再找你聊。”唐思煌摆了摆手,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月公主却叫住了她。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月公主思索了一会,捏着外袍的衣角,抱着双臂,很困难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你想报答我吗?”唐思煌问道。
“嗯。”月公主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活下去吧。”
月公主愣住了。
唐思煌盯着她无神的眼睛,缓慢说道:“为了报答我,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快乐。”
月公主别过头去,闭着眼睛身上都在颤抖。她的肢体语言写满了“我这样的人凭什么活下去”。
即使她不说,唐思煌也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于是点点头继续道:“不要用你弟弟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不值得。”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唐思煌仿佛已经知道。
月公主最终还是闭着眼睛流下了眼泪,她缓慢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唐思煌。
那天晚上,月公主告诉了唐思煌所有的事情。
烛光摇曳着照亮了一方天地,在狭小的房间里,月公主缓慢地说着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从小我就很宠爱阿恒,养成了他现在这样的性子。”
“嗯。”唐思煌和她都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她靠在床边,抱着蜷缩起来的双腿,将脑袋靠在膝盖上,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他登基之前我就知道他不适合做那个位置,父皇在临死之前,其实是希望我能够成为下一代的君主,但我疼爱我弟弟,总觉得阿恒才配得那个位置,所以到最后我还是辅助阿恒走上了那个位置…..谁知道刚上任,他就表现出了极其残暴的一面,根本听不下任何人说话,一旦有人反对他他就处以极刑,我劝了他几次根本没有效果,反而让他越发生厌。”
“一斗米养恩人,百斗米养仇人。”唐思煌总结道。
“或许是这个道理吧。总之最后一次顶撞他,他竟然把我……算了,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月公主捂着额头,如瀑布的黑色长发流了下来,披散在瘦弱的肩膀两侧。
“不是你的错。”唐思煌坚定地反驳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你弟弟的错。”
“我…..”月公主还要说什么。
“你最大的错误是你没有在登上皇位之前将他置于死地。”唐思煌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缓缓道:“其实我何尝不理解你的感受。”
她也有一个嗜血如命的姐妹。羽公主的状态一直让她心惊胆战,但若是现在告诉她佳美人的真实面目,她又实在害怕羽公主会因此而疯掉,虽然她现在和疯子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唐思煌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闭上眼睛,握着月公主的手,轻声地安慰道:“你什么都没错,不是你的错。”
透过温暖的肌肤,月公主仿佛汲取了另外的力量,足以让她从这里面站起来。她极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唐思煌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地亮起来,虽然不及从前的光彩,但好歹已经是有了求生的欲望。
“所谓生者,不过承受这世间的所有求不得,若以后有机会回去,跟你弟弟道歉吧。”唐思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向他道歉,因为你的宠溺,把他养成了这样的怪物,养成了这样毫无人性的怪物。”
月公主笑了,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我没有错,如果真的有错,大概是我太宠溺他了,如果有机会…..”
如果有机会……
自此之后月公主便用“月璃”的名字在她身边呆了下来,负责帮她在各处官员处理许多问题。而渐玉和朱玉也慢慢地开始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偶尔唐思煌也会派他们去做其他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唐思煌进入宫中经常会受到羽公主的虐待之外,一切好像都安然无恙。这个小院子保持着他应该有的平静。
日渐肥胖起来的朱玉被他们戏称为“猪叔”,和渐玉区分了开来,而猪叔也就好脾气地笑一笑。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在这样一天天的忙碌中。猪叔也渐渐将失去亲人的痛苦稀释了,如果不去刻意回忆,基本上不会带来太大的痛苦。人类就是这样的,对于记忆是有弹性的,总是会选择一种有利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和记忆。只要能够活下去人类能做的事情是无可限量的。
就像渐玉也不会再去纠结,当时为什么会这样死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更不会去想这种形态可以保存多久。而月璃则对过去闭口不提,变成了一个爱说爱笑的姑娘,时不时调戏一下小男孩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活下去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看似快乐的背后总是隐藏着阴影,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可以永远无忧无虑,也没有人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能做的只是,不要忘记,然后,活下去。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唐思煌刚处理完朝政底下因为羽公主掀起的风暴,善后回到院落,正好撞到猪叔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她走过去坐在一旁,和他闲聊了两句,又学了几手算命的方法。猪叔笑嘻嘻地颇有耐心地教她。唐思煌学东西一向都很快,这一次也是一样。
猪叔看着唐思煌,又眯起眼睛摇了摇藤椅,颇为惬意地躺在椅子上,忽然转头说道:“谢谢你公子。”
“嗯?”唐思煌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当初救了我,还收留我。”这个曾经一心寻死的男人终于在漫长的岁月中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或许活着本身不需要任何意义,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类?活着,也就是为了活着而已。
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意义重大。
猪叔这样想着,看着眼前这个日渐拔高看上去十分靠谱的年轻人,这些年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唐思煌的身份,却始终没有说破,但他知道唐思煌绝不会就这样走下去,他知道这个人会走得更远。
一股奇异的热血卷席而来,他盯着唐思煌脱口而出:“公子,我愿意誓死效忠您,直到您不再需要我的一天。”
唐思煌笑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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