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羽公主发呆的时间,唐思煌和月璃下了白玉石阶。直到上了马车,车厢里才现出白沧的身影。
方才还阴狠无比的唐思煌,此刻倒是笑得乖巧。白沧抱着她坐到腿上,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貌似无意道;“你这步棋倒是下得巧妙。”
唐思煌知道他自神晷处偷看了她的命书,此刻想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你倒是说说看哪里巧?”
白沧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淡淡吐出了几个字:“二十年前,连珠案。”
唐思煌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知道连珠案?”
二十年前的夏夜,君皇移步凉宫避暑遭遇刺客。随行的佳美人替君皇挡了一剑,后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当时的圣祭祀还只是云游的道人,机缘巧合救下了本应死去的佳美人。君皇知道她有不老之术后,更是不愿意放她走,将人请到了宫中,特地设了圣祭祀一职。
而连珠案,就是圣祭祀做的第一件事。圣祭祀夜观天象、行运八卦,算出刺客是当时的朗部一品大员,连珠。羽卫追查下证据确凿,竟然是连珠在后宫有个妹妹位份仅此于君后的贵人。后宫外朝勾结意图谋反,来一出垂帘听政。
君皇一怒之下,诛杀了不少人。其中,也有秦追的母家。
“秦追的母亲是连夫人的亲姐妹,关系极好,难免受到牵连。而秦追小时多病,早就入赘伯父家旺命,因此逃过一劫。这些年没人记得他是连珠的亲外甥,他也少和人提起。只是他恨圣祭祀入骨,我只需一封信送到他门前,他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全力以赴。”手指窝在白沧修长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娇小。唐思煌总觉得还有些话要说,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这些年你久居市井,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白沧明知故问,唐思煌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知道还是故意问,于是沉默。
白沧最不喜欢这种沉默,搞得好像他在逼迫什么似的。他伸出手扳过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他的浅蓝色的眼。这眼神从来是凉薄无情的,只看着她的时候带了细密的爱意,以及细小的恨意:“这些年你手里那么多人不用,白白给长公主糟蹋那么多年,是要气死我吗?”
他的恨意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以及浓厚的心疼。这些唐思煌都懂,但她并不想谈,只是静静感受身后凉凉的体温。
她可以向他坦白许多事。坦白她的确在朝中众多眼线,她从未完全涉身事外。坦白她有意落下羽公主的陷阱被赶出宫闱。坦白她对羽公主心有亏欠,所以那些年一心求死。
这些就算她不说,月璃等人都看得出来,白沧亦然。
可是,无论谁来问她为什么。她都不愿意多谈,这件事像是一根难以根除的骨刺,有鲠在喉,却不能对任何人哭诉。
“我知道了。”白沧这么一说,唐思煌还以为他打算放过她,谁知道他下一句居然是:“这个圣祭祀,和佳美人走得很近。”
怀里的身躯一僵硬,白沧知道他已经很接近真相:“和佳美人有关,对吗?”
他笃定的语气让唐思煌一怔,脑海理智那根弦一下就断了,她倏然从他腿上站起,无奈车厢不够高,只能低着头对着他的眼道:“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唐思煌总体来说是个温和的人,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太大的情绪,这么生气是第二次,但这次,是真的愤怒,只有愤怒。
白沧伸出手想去碰她却被一掌挥开。他待人素来冷漠,独独对她骄纵。这万年来还真没学过怎么哄女孩子,被她这么一挥开,整个人都僵硬了,脸色是相当难看。
一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车厢的沉默中,唐思煌缓缓坐下,平息了气息,才望向对面的人——白沧从来一身幽蓝如冰,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披散的头发衬着那张出尘的脸,倒真是生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来。
“你——”居然犹豫了一下,唐思煌才道:“你有时候,很讨人嫌。”
讨人嫌。这话好像许久前他也听过,只不过,不是说他的,而是他说旁人的。只是料不到有人敢这样和他说。
白沧不说话,脸色更难看。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的事情,你都从神晷处知道了,你知道我的不堪和痛苦还要来问我,好像我不亲口说出来不算完。你是真的没有脑子,还是压根不在乎我的想法,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那浅蓝色的眸子颜色深了几度,周围的气流都产生了细小的漩涡,似乎为白沧的震怒,要引起一场不小的暴风。
“而我问你关于前世的事情,你却总是闪躲,或者避而不谈。我可以不可以大胆猜测,你做了什么不想我知道的事情?”
白沧听到最后一句话狠狠闭上眼,他的沉默验证了唐思煌的猜想。同时唐思煌更清楚,他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不过已经够了。
“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这种情况远远超出她可以运作的范围,唐思煌头疼地揉揉眉头。白沧一直很努力,这种努力带着一种讨好的成分。好像希望弥补什么一样。
“你爱我,很爱。”白沧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说这话之前原本没什么感觉,等到真的出口,才觉得心口在颤抖。而且是疼得厉害,他清楚地面对一个事实:“你像她,也不是她。”
他虽然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唐思煌却明白了。白沧的意思是,她的前世很爱他,非常非常爱。可是这一世没那么爱了。
“我不是她,你要找的人早死了。”这话说得伤人,就连唐思煌自己开口也感到残忍。白沧固执地守着她,在她这个转世的身体上,寻找上一世的影子。
不该这么伤他,可是看他的欲言又止,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你们是一样的。”白沧比谁都清楚他要的是什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问道:“你生气,是因为你不想说,我非要问?”
唐思煌不说话他就当是默认。白沧点了点头,“我问,是因为讨厌。”
“讨厌什么?”唐思煌问他。
“你从前,什么都和我说。现在有什么都憋着。我不喜欢。”可以看得出来白沧好不容易才梳理清楚思绪,说出来自己也清楚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你是我的,所以不管是难过还是不堪,都想要可以被你信任。哪怕是用强迫的形式也好,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想和你共享——这可怕的占有欲。
唐思煌知道他的意思,又觉得不公平,还要反驳,白沧先认错了:“对不起,不逼你。”
看唐思煌脸色好些了,白沧才试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衣袖。见她没有甩开,他松了口气:“不要生气。我错了。”
我错了,对不起。这些话从他口里说起来格外有效,唐思煌甚至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气什么了。
被白沧重新抱到怀里亲亲捏捏了好一会儿,唐思煌望着他一张足以乱世的脸,终于有感而发:“还真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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