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室之内,沉檀燃尽,慕容嫣虔诚的抄着佛经,贴身的丫鬟剪雾轻手轻脚的执了香篆添了香,重新燃起,等这一炉也快燃尽,慕容嫣方才放了笔,轻叹口气。剪雾连忙奉上热茶,裁云捧了洒了花瓣的温水,指尖试了水温,方才捧到她面前。
“夫人,您都抄足一下午了,歇息会子吧,国师大人方才已是在外侯着了。”
慕容嫣将手浸在温水中缓缓张合着,方觉得抄经抄的僵硬的手指恢复了灵活,擦了手,又接了绣月捧上的香膏抹了,这才接茶喝了半盏,叹道:“也只有表弟能想着来看我了。”
“夫人可别这样想,王爷也早就派了人来吩咐寺内用心打点,又日日遣人来请安问候夫人饮食,还是极疼夫人的。”织霞劝慰道,又给裁云使个眼色。
慕容嫣不说话,裁云便道:“夫人来此抄经三日也已是抄完了,眼看要除夕,总没有在寺里过年的道理,夫人,王爷也盼着您回去呢。”
“知道了。”慕容嫣叹了一声:“告诉福生,明日我便回府。”
慕容裴站在院内,静静望着院角的几株白梅,修长的手指上慢慢盘弄着一根细细的发丝。
……来相国寺探望表姐,却想不到在此见到个有意思的小姑娘,看那穿戴也是非富即贵,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这京里还有哪个官宦富贾之家的男女孩童自己不曾见过么?还是年节将至入京走亲访友的?
掌纹之中虽有命线,却竟是空的,这还从不曾见过……还有那异常澄净的气蕴……真是有意思的小孩子……太有趣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指尖轻巧的将那根细细的发丝卷成了极小的一束,听到身侧屋门轻响,便将小小的发束装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
“表姐,怎么才月旬不见,就又清减了?”
“还不是为我那苦命的莲儿。”慕容嫣叹口气,看着一袭白袍芝兰玉树一般立在院中的慕容裴,强笑了一下道:“还是表弟念着我,怎不入内安坐?院中久站不冷么?”又回头嗔道,“怎的手炉也不拿一个来?这般没有眼力架。”
“不妨事,表姐不必责怪她们,我方才来了见表姐尚在抄经,便去了后山梅园游览了一番,这也是才逛回来。”慕容裴笑道:“后面满园红梅,比之表姐这里的白梅,各有一番不同景色,表姐应也去散散心才是,听丫鬟们说表姐几日都闭门抄经,也是太过了,小心保养才是要紧。”
慕容嫣红了眼圈:“我的莲儿病得那样,我哪还有什么心思保养。”
“唉……表姐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但是这却对莲儿也没什么益处。”慕容裴叹口气:“自表姐归来京中,日日礼佛诵经,如今更是索性在佛寺修了净室,可莲儿病情却不是诵经许愿就能好的。”
“你……”
“清醒点吧,表姐,你更应该做的是待在王府,做好王爷的贤内助的同时给莲儿延医问药。”慕容裴垂着眼说道:“我知道表姐对王爷有怨词,然而站在王爷的角度,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妻子变成个尼姑的,如今更是世俗礼法都不顾,索性住到和尚庙里来了!也亏王爷竟也能容了!表姐,你清醒清醒!”
“你……你住口。”
“表姐,你其实明白我说的是事实,自从笙儿去后,你念佛念了多少年?佛祖可有保佑你?可有施过你半点恩惠?莲儿的镇魂香可是我给配的,不是佛祖。”
慕容裴冷声道:“再这样下去,佛祖也不会伸手给你治好莲儿,不过是你与王爷离心,被妾氏侧妃之流百般不放在眼里罢了,我从前聪慧果决堪称女中豪杰的表姐信佛信成这个废物样子,实在叫人看不下去了。”
慕容嫣眼圈都红了,哽着声哭道:“你未做父母,怎能懂我的心。”
织霞连忙扶了慕容嫣到椅子上坐了,又拧了温热的帕子来给她擦泪,裁云看一眼慕容裴:“国师大人您……您少说两句吧,我们夫人已是够伤心了。”
见慕容嫣哭得妆容惨淡,慕容裴不响了,停了良久,长叹一声:“是我失言了,新的镇魂香配出来我会叫人送到王府,表姐莫要太思虑,保重身体为上。”
说罢,也不再坐,淡然转身离去,剪雾和绣月两个赶忙送出院门。
屋内裁云和织霞慢慢劝慰着慕容嫣。
“夫人别恼,国师大人……他也是好意,只是说话不中听罢了,夫人别往心里去。”
“国师大人也是疼小小姐的,小小姐病得不认人,镇魂香那么金贵的东西,小小姐那从来没断过,若不是国师大人想着,哪能这么着呢?”
慕容嫣哽咽良久好容易才压下酸楚:“我知道,我这表弟自小与我亲近,说是表亲,比亲姐弟也比得过了……”她用帕子拭着眼睛,“他的话,我知是为我好才说,只是……只是我的莲儿这般有今日没明日的……我纵是知道他说得对,又哪里抛闪得下……”
裁云织霞也只得好声劝慰。
慕容裴出了院落,行了数步,脸上神色已平静无波。
……表姐如此执迷,说不得也只好早日断了她的念想,否则她再如此下去,后半生想夫妻合乐也是痴人说梦……他叹口气,自己也是不得已,当初若是有旁人可选,也不必……只是贺莲那般的精魄魂彩,如今想找替代也着实不好找。
毕竟是帝京,所住人家非富即贵,这些人家的孩童……他也不好太过胆大妄为,何况其中也并没有合用的去接替……
慕容裴漫步前行着,眼眸微垂,神色一片宁和,远远遇到一家来上香的官宦家眷,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不住的拿眼偷偷瞄他,纷纷红了脸。
无意中看到其中一个丫头鬓上簪了朵红梅,慕容裴不由望着她一笑,那小丫头哎呀一声捂了脸转身躲了。
慕容裴心下一哂,收回目光,手指不由摸到腰间的荷包……今日见的那女童,精魄如此明洁,就连贺莲当初也比她不过,只是不知命数如何,命线竟是虚空,这也太过奇特……等回去之后仔细观算一下才好,说不得便是个天赐的绝佳人选……他指尖探入荷包,却忽的愣住——
——自己亲手装入荷包的那卷小小的发丝,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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