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地

　　漫无边际的黑暗连接天与地，一切就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

　　莫清晖隐约记得自己之前见到了献儿，还记得献儿问他是否能出去。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献儿，就凭空冒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扰的他心神不宁、血脉灼热，而记忆也再次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黑水河，莫清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也不清楚自己的手中为什么会多了一把利剑。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献儿去了哪里，此刻是安全还是危险。

　　莫清晖盯着死寂的水面，余光却忽而察觉到身后的黑暗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并不耀眼的微亮，透过沉重的黑暗慢慢绵延伸展开来。他用力攥着手中的剑，慢慢转过身来。在发现亮光的时候，莫清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可能，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那光的来源是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个人脚下踩着的雾气。白色的雾气泛着朦胧的光晕，随着那人的步子慢慢向前延伸。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玉舒云。

　　此时此地，莫清晖便是再面若冰霜，也掩盖不住眸子里的愕然。他本就为自己莫名来到这里而疑惑，刚才还经历了一些自己忘记的事情。此刻再看到这样的玉舒云，莫清晖着实有些混乱了。他张了张嘴，有些生硬的开口道：

　　“你……”

　　张嘴只说了一个字，莫清晖就顿住了。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问什么，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所见是否真实。眼前的这个人，又是否真的是玉舒云。

　　玉舒云只是淡淡的看了莫清晖一样，闪耀的眸子都带着青蓝色的光晕，看不出里面究竟是怎样的神色。他径直走过莫清晖的身边，直接跳进了死寂的黑水河中。那样宽的河面跳下去一个人，竟然没有激起丝毫的波纹。

　　岸上的莫清晖彻底流露出讶异的神色，也更加觉得此时发生的一切都越发不真实。

　　很快，漆黑的河面渐渐染上微亮，玉舒云抱着献儿从河水中再度出现。莫清晖看着昏过去的献儿，脑中顿时嗡嗡作响、疼痛难当。

　　玉舒云把献儿立起来单手环着，另一只手正打算去拉莫清晖，之前低吼着要莫清晖杀献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居然是你？”

　　玉舒云似乎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清冷的回应道：

　　“你伤了我的献儿，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你讨回来的。”

　　想不到那声音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都多久了，你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丫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你又何必执念，还是给我了吧，我还能记着你一个心情。岂不两全其美？”

　　玉舒云听到这里也是淡淡一声冷笑，继续开口道：

　　“你也说献儿不是曾经的献儿，你此刻还来害她又有何意义？你与那个人做的交易，你自去找那个人讨要便是了。”

　　见玉舒云丝毫不忌惮自己，那声音似乎有些恼怒，嘶哑着嗓音愤愤道：

　　“你真的以为吃了那点元神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来这里，你真的以为那个什么派的掌门人，会有能耐收了那条小龙的全部元神？”

　　玉舒云看了一眼怀里的献儿，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我自是敢来，便是由把握出去。倒是你，此刻也就只能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恕不奉陪。”

　　话毕，玉舒云便伸手按在莫清晖的肩头上，瞬间三人便消失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之中。只剩下无尽黑暗中那声音在咬牙切齿的低语着：

　　“我就让你们再嚣张些日子，早晚要你们一个个都后悔……”

　　仙尘派后庭、献儿厢房

　　玉舒云再次回到献儿厢房的时候，眼中的光芒已经褪去。除了半张脸上生出的细碎鳞片之外，玉舒云与之前看似并无两样。

　　地上的献儿咳嗽了两声吐出口水来，旋即睁开了眼睛。

　　“献儿……”

　　玉舒云扶着献儿坐了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擎着她，另外一只手扯着衣袖为她擦拭着嘴边残留的水。

　　献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着玉舒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怔住了。

　　玉舒云立刻意识到，大概是自己脸上的鳞片吓到献儿了，当即别过头去用另外半张脸对着献儿。

　　献儿盯着玉舒云蹙起了眉头，就在刚才她看见那些鳞片的时候，脑海中有什么画面闪过。那画面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可是她却不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直觉告诉她玉舒云脸上的鳞片是关键，她只有看见那鳞片才能想起来刚才一闪而过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她伸出双手捧起玉舒云的脸，轻轻的带着他转向自己。玉舒云神色复杂的看着献儿，献儿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鳞片。只是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并没有再次出现，献儿有些气馁的松开双手，对着玉舒云说道：

　　“我……好像看见你了……”

　　“我？”

　　因为脸上带着鳞片，玉舒云看着献儿的眼神有些闪躲。献儿噘着嘴再次捧起玉舒云的脸，与他面对面的对视着。她想告诉他，她并不害怕这些鳞片，也不觉得难看。而就在这时，刚才闪过的画面再一次出现，献儿试图去看清楚，却又一次被它溜走了。

　　片刻之后，献儿有些迷茫的看着玉舒云开口道：

　　“应龙……？”

　　献儿忽然的呼唤，让玉舒云整个身体不由得一震。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献儿，瞳孔在瞬间放大，氤氲的眸子里满是激动和欣喜。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漏掉了，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而这一切狂喜的缘由，只是因为献儿叫了他的名字，他化名玉舒云成为人类之前的名字——应龙。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哪怕献儿只记起了这么多，也足以证明他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也正是这样，更加让玉舒云确信，自己努力的方向是没有错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美好都会被悉数找回。

　　想到这里玉舒云竟激动的哽咽起来，他把手附在献儿的手背上轻轻朝自己的脸颊按压，尽情感受着献儿手心里的温度。

　　“你终于记起来我了，终于，终于……”

　　献儿看着玉舒云这般模样，竟也感同身受的哽咽起来。其实她只是恍惚间记起了这个名字，再没有想起来其他什么。但是体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起，让她莫名的想哭却又同时觉得欢喜。

　　而莫清晖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打断了两个人‘重逢’的温情时刻。

　　莫清晖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个人，只是捂着自己的额头皱着眉从地上坐起来。他的起身便惊动了身边的献儿和玉舒云，两个人立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头一起看着莫清晖。

　　只见莫清晖有些茫然的打量着自己赤裸的上身，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似的自语道：

　　“我……”

　　献儿抓过莫清晖早晨借给她的外袍，递到他面前问道：

　　“清晖，你还好吧？”

　　听到献儿的声音，莫清晖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个人的存在。他接过自己的外袍将就着穿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舒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更何况事情的起因他还不知晓，需要莫清晖和献儿告知于他。所以看到莫清晖有话要说的时候，他便主动开了口说道：

　　“之前，你和献儿的元神到了地府外的虚无之地，我刚把你们带回来，还记得么？”

　　莫清晖揉着额头看着玉舒云，片刻后才点头表示记得。此刻他才惊讶的发现，玉舒云的脸上竟然生出了许多细小的鳞片。

　　“你……”

　　玉舒云淡然一笑，却不予回应，而是转念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是怎样元神出窍的，又是怎么到了虚无之地的？”

　　听到这个问题，莫清晖的眉头便皱的更紧了，揉着额头的手指不觉也加重了力度。

　　一边的献儿也跟着皱起眉头，走到桌边撇着嘴说道：

　　“早晨你说要和清晖一起去找掌门，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们。后来，我是要找块干净的绢帕的，但是我还没站起身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就已经在你说的那个什么虚无之地了。”

　　莫清晖听到献儿这么说，眸子不由得一沉。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二人一眼后，才缓缓开口道：

　　“我听闻献儿不见了，过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我就如献儿一样昏过去了，再醒来也已经是在虚无之地了。”

　　听到这里，献儿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在虚无之地呆了一会儿，清晖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回来，那里就突然冒出个声音来……”

　　说到这里献儿忽然顿住了，有些心虚的看着莫清晖。她本来是想把在虚无之地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一遍给玉舒云听的。但是降了一半她才想起来，事情的后半段发展是莫清晖要杀了自己，而自己也正是因为躲避慌不择路，才掉进水里去的。

　　看到献儿忽然沉默了，莫清晖似是而非的把右手摊在自己眼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那个声音，要我杀了献儿……然后我……”

　　莫清晖是在是想不起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中握着剑，而献儿却已经不见了。他不敢细想，生怕会想起来自己已经伤害到了献儿。

　　献儿并不知道莫清晖是没有那段记忆的，看着莫清晖此刻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在自责。于是便立刻摆着手解释道：

　　“不关清晖的事，是我自己跑到了水边，然后一不留神掉进去的……”

　　听着两个人的说辞，玉舒云不觉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他们二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元神出窍，又如何去到虚无之地的。唯一得知的，也不过是那个声音要莫清晖杀了献儿。这不过这一点对于玉舒云来说并不是重点，因为他刚才也遇到了那个声音。而那个声音想要杀献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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