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小家伙,你知道藏经阁怎么走么?”白畸人推开门,打房里出来,就见大头小和尚盘着腿,他坐在白畸人的房门口,正对着房门,双手托住肉嘟嘟的下巴,两颗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白畸人目光下移,一把比小和尚身量还长的扫帚斜放在小和尚身前。
“嘿嘿,你猜呀呀?”小和尚大眼睛转起来了,头似乎也锃亮起来。
“小和尚,那么,谢谢你帮我拿扫帚了。”白畸人眼微眯,嘴角微勾,她弯下身子,提起扫帚,扫帚,这玩意儿,这还是昨日这小和尚指着说。
“嗯,那是,嗯,藏经阁,女施主小姐姐!你就一直往前走就是啦,等你看见寂言小师傅哥哥,跟着他走就好啦,师傅已经告诉他怎么去藏经阁了。”小和尚时不时抬头瞄着白畸人,他脸上微染蔷薇红,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动来动去,话音一落,小和尚就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白畸人莞尔,苍白瘦削的脸多了几分红润与柔丽,她便提着扫帚,一路走一路寻寂言去了。
寂言寂静地站在藏经阁最低的那层台阶处,他抬头看着高入云霄的藏经阁,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扫帚,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大和尚站在寂言身旁,瞧见寂言这般模样,心中明白了几分,却也觉得好笑,不由笑道:“阿弥陀佛,小师傅,你可是可是从未做过此等事情?”
寂言回身行佛礼,答道:“正是如此,不知大师可否赐教?”便是定定地望着大和尚。
“哈哈哈哈哈哈………….”大和尚细看了寂言片刻,便是放声大笑,良久他才息了笑音:“小师傅,贫僧听过几句禅语,其中几句便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另外则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贫僧猜不透啊,悟不透,小师傅,你觉得,究竟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对的,还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是对的?哈哈哈哈,贫僧那么多年了,还未曾知晓究竟是哪一句才是真正的佛理啊,亦或者他们究竟是何意,小师傅,且一个悟字罢了,你做着做着许知道了,小师傅自行去吧。”
大和尚语罢,笑着摇了摇头。
寂言眼里,是大和尚转身大笑着离去,大和尚边笑边不住地念着:“何为仙?何为佛?何为道?哈哈哈哈,何为心,哈哈哈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哈哈哈哈哈哈…………………”
“何为仙?何为佛?何为道……………….大道无情,佛陀慈悲,佛理为何?佛陀何处?贫僧的道且在那处……”寂言抬头,望向被云雾环绕的藏经阁,目光悠远到不知名处,他极其缓慢却又坚定地说,恰如他眼中徐徐绽放的红莲,缓缓却是从不曾折断与枯萎。
大和尚似乎未曾听见寂言的话,依旧走着自己的路,寂言不再回看大和尚,转身直面数不清的台阶,两人背道而驰,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哈哈哈哈哈哈……还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哈哈哈哈。”
有人……………….
白畸人在小径上站定,等着声音靠近,这声音为何如此地……如此地寂寥洒脱……
“何为道?何为仙?何为魔?何为佛?何又为人啊?哈哈哈哈!!”
近了,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声音似曾相识。
白畸人定稳身子,长吸气,凝神而细看。
只见大和尚从转角处出现,一大掌中还箍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来的酒葫芦,络腮胡上有水渍,应当是酒,虎目极亮。
“我记得,昨日药石之时,大师说,出家人有四大皆空,且有五戒,分别是不杀戒、不偷盗戒、不淫邪戒、不妄语戒、不饮酒戒,今日大师为何破戒饮酒呢?”白畸人记起昨日药石时,这大和尚摇晃着头说起这般佛理,还说起酒是何物、偷盗是何,只是这和尚见她听得入了迷便不再谈下去,他只道皆是缘法,便自将离去了。
“女施主,你认为什么是佛呢?你心里面的佛又是何?不饮酒戒,不过是因为酒饮酒则纵逸狂悖,昏乱愚痴,无有智慧,贫僧却向来愚痴,不过痴儿一个,酒已对贫僧无用了啊,如此愚钝之人无须酒来迷狂,倒是不然,醉去许有真意,且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菩萨与佛祖早已在我心中了,哈哈哈哈,女施主勿怪,贫僧话语不过痴人痴语罢了。”大和尚哈哈哈大笑,又继续前行。
只是那大和尚走到一半,却是突然止步,仰头回看白畸人,道:“女施主,贫僧眼拙,女施主当贫僧胡言乱语亦可,贫僧眼里,女施主好似缺了一物,只是贫僧见识浅薄,也不知那是何。”语罢,大和尚又是笑着离去,酒葫芦在太阳底下是不是摇晃着日光。
独留白畸人在原地,只见畸人回望大和尚,略有些失神,喃喃自语:“我的佛,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我的道、我的佛,何为我所求,我又该去往何处寻觅,我所想的,不过是早日上完那柱香,回到蛇界,继续做一条无知无觉的小白蛇罢了,自由自在。只是,这师傅说的缺的那物………..究竟是………..”
白畸人涩然一笑,就继续提着扫帚向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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