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哥取了推车，一点一点地沉下腰，抱起牛儿，脑子里想起儿时放牛的场景。
那时似乎是夜深了，他和牛儿放牛，还没有回家，牛儿在老牛上不停点头，最后是直接困极睡过去了，他也没有注意到牛儿骑着老牛睡过去了，他亦是昏昏沉沉，困意翻涌，最后他横躺在黄牛身上睡过去了，两头牛吃饱了，慢悠悠地荡着，往家的方向荡去，似乎是开头走了太远，现在都有些累了，只是还在荡着，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地陡了，老牛使了一两分劲，牛儿从牛背上掉了下来，正好掉在厚厚的草地上，牛儿只是翻了一个滚，继续舒服地睡去了，老牛正打算往前，低头看见草地上的小牛儿，就顿住了，站在牛儿身边，朝前叫了一两声，慢慢地嚼起东西来，一下一下又一下……
前面的黄牛似乎是听见了身后老牛的声音，抬头瞥了身上的小牧童，也不动了，慢慢地趴在了地上，身上的小牧童顺着黄牛的背脊落下，落在厚厚的草甸上，他和牛儿一样，也是翻了一个滚，滚在黄牛的身边，黄牛趴在地上，慢慢地嚼起东西……
无事……
一切慢慢来……
就好……
不知过去多久，小牧童感到脸上有湿湿的触感，有些痒。
他醒了，看见黄牛在朝自己喷着气，湿润的鼻子时不时蹭到自己。
他起身，回望四野，还是一脸迷糊。
很快，他就一惊，弹起来，正想大喊牛儿时，就见黄牛起身，黄牛嘴里似乎还在嚼着东西，它就这么慢悠悠地朝着后面走去。
后面有老牛的一声叫唤。
小牧童一愣，跟着黄牛走。
他看见牛儿趴在草地里睡得正熟，老牛站在牛儿身边一口一口地嚼着草，慢悠悠地，好不惬意。
他一笑，弯腰，抱起牛儿……
此刻……他身子一颤，又使上了几分气力，这才把牛儿的尸体放上去。
妻子进屋，果然，一小孩俨然醒了，起身朝着妻子跑来。
妻子弯腰抱起小孩弯眉笑：“富贵，我和你爷有事要出去，你在家好好待着，记得不许出门，给你带糖葫芦。”
“嗯嗯，富贵乖乖的，可是娘，我饿了。”富贵摸了摸肚子，抱住妻子蹭了几下，像只小猫。
“嗯……桌上已经摆好了，去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妻子笑着说。
富贵听了，笑得有光在眼里晃来晃去，像是水里的星星。
妻子放下富贵，富贵朝着木桌跑去，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咬了手指头，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跑到妻子身边，一扑，抱住妻子的腿，抬起小脸说道：“我给你和阿爷留吃的，早点回来，嘿嘿，我想和阿爷一起吃糖葫芦。”
妻子脸上笑意微凝，下一刻却是如梨花盛开：“好，我们早些回来，回来和你一道吃饭。”
富贵听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大人模样屁颠屁颠地跑了。
妻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她的呼吸在紧，她转身，又是一派笑靥如花。
门外，汪大哥的手紧了几分，他听得见门内那个女人的声响……他知道她的手在攥紧，又一点一点放开……他知道她知道他在犹豫……
“走吧……”妻子走出，将身后门锁住。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汪大哥，看见妻子把门锁好后，再无犹豫话语，他只是说：“我们早些回来，陪富贵。他给我们留了东西。”
妻子抬眼，满眼的柔和：“你听见了……”
汪大哥点头，推了车，往前走，妻子在他身旁跟着。
一路上，身子红了的人已是不少，只是眼珠似牛儿般灰黑的人还未见到几个。
“汪家大郎！汪家大郎！救救我！救救我们！！”一老妪颤颤巍巍地走来，手成爪状，浑身血红，眼珠已泛灰黑。
“汪家大郎！汪家大郎！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你是修道者啊啊啊！”不知是谁颤抖着声音说。
妻子的手紧上一分，上前一步，颜色肃穆：“乡亲们，浑身血红者，先进祠堂！待汪大哥看看再说道，浑身无红者，到村头去！”
“汪家嫂子，若是……若是……”一胆怯少女扶着已是血红老人犹犹豫豫地说道。
“无碍……汪大哥是村长……我是他娘子……我会留下……”妻子垂眸，威压着说，说罢，便慢慢地扶过血红老人，笑得温润：“徐嬷，我带您过去。”
汪大哥点头，朗声道：“今日正是山间寺庙师傅下山问诊之日，寺庙古远，定是有解救之法，请容我上山接师傅下山。”
“是啊……山寺！山寺！！”有人嘶哑地喊叫。
“佛陀在里面显灵过！山寺里的人可以救我们！！”一人的眼里灰黑在浓厚。
“你若是一去不回如何？”忽地，冷不丁有人这般问道。
“我是这般人吗？”汪大哥反问。
哑然无声。
“我在这里……他妻子在这里，你还有何放不下？”妻子发声。
“不是……”许久后，那声音重复了。
妻子轻轻地笑了。
汪大哥弯眉，那声音有些瑟缩：“等我回来。”
语罢，就见汉子朝着寺庙飞驰而去。
“谁知道……呢……”那声音在汉子远去后嘟囔了句。
“闭上你嘴吧……”一人喊道。
【我是分界线……】
寺庙前，慧净提着箱子，行了一个佛礼，就往山下走去。
“慧净……”有苍老的声音。
“嗯？”慧净回头，看见白胡子老和尚。
“带上。”老和尚递过去两个馒头。
“福空师伯……这……”慧净不接过馒头。
“阿弥陀佛，今天轮到你去山下问诊了，三千多个弟子慢慢轮，每一次皆是老衲在寺庙大门这里送走，顺带还有馒头。”福空师伯笑呵呵地摸着胡子。
“阿弥陀佛，多谢师伯，师伯也快些去膳堂吧，今日是师伯敲钟，想来亦是有些废气力。”慧净弯腰行佛礼，接过福空手中的馒头。
福空摸了摸胡子，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笑骂：“混小子！老衲还年轻！当心十八铜人你闯不过去！！”
慧净身子一愣，抬头笑了，咬了一口馒头，把另一个馒头放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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