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公子一抖剑, 道:“请出剑吧。”
斗笠客道:“我就不用剑了,请。”
“等等等等!”眼见两人这就要开打, 沈无辜一把扑上去把斗笠客拖回来, 嚷嚷道:“这太不公平了!我小师叔用剑,你为什么要空手啊!他很厉害的, 你不要跟他客气!”
金玉公子: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这斗笠客究竟是何来历,竟能降得住这小魔头?
斗笠客颇有些为难, 迟疑道:“可是,我没有剑哪。”
沈无辜:“你背上不就背着一把剑吗?”
斗笠客伸手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剑,摇头道:“这不是剑。”
虽然用布包裹的仔细, 但那形状明显就是一柄剑, 觉得他在胡诌的沈无辜翻了个大白眼,“这不是剑是什么?”
斗笠客道:“这是我的命。”
沈无辜:“……”大人的世界真是难懂。
斗笠客看到孩子的表情, 终于叹了口气, “好吧,你去那边给我折一根竹枝来吧。”
桥边刚好长着一丛竹子, 斗笠客往那边一指, 沈无辜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还是听话的跑过去折了一根竹枝。这一丛竹子都很细, 他还特地比较挑选了最粗的一根竹枝——最粗的竹枝也只有小拇指粗细。
斗笠客接过竹枝道了声谢,抬手摘掉了竹枝上多余的竹叶, 只剩下最前头两片细小的绿竹叶摇摇晃晃的缀在枝上。
斗笠客似乎许久没用过剑, 拿着小竹枝比划了两下, 才微微笑道:“好了,这就是我的剑了。”
金玉公子几乎忍不住要给对面那个长相平凡的斗笠客鼓掌了,这么多年来,他遇到的对手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面前这位看着不是最厉害的,却绝对是最蔑视他的一个。自从学成下山游历开始,他头一次被人这么彻底的小看,稀奇了。当然,还有点不服,如果说他刚才就是想随随便便打一场,那么现在就是想认真的打一场了。
斗笠客看出来了他的眼神变化,点头道,“这才像点模样,我听闻,你师从……兮微上仙,那么你最好不要给她丢脸。”
金玉公子听了这话突然不笑了,他严肃了神情道:“慢着!我必须强调一下,虽然我从理论上来讲是我师父的徒弟,但其实教导我的都是我三师兄和五师姐,我要是真的输给你了,肯定不是我师父不厉害,只能怪三师兄和五师姐教的不好!”
斗笠客眯了眯眼睛,似乎又笑了一下,“这样啊。”
他松松的握着一根竹枝,往前踏了一步,上了桥上一阶台阶。在他动的那一瞬间,金玉公子也动了。两个人就如同湖上清风,比起剑来没有其他人打架时那样威势赫然,看着轻飘飘的。沈无辜扒在桥边的石墩上伸长了脖子瞧着,他才刚入门,那点修为根本没啥用,所以他几乎看不清小师叔和爹的身影,当然也不知道谁会赢。
不过,他小师叔好像跟人打架一直都是赢的那个,这次他那个新认的爹危险了。越想越觉得不妙,沈无辜心想,恩人叔是为了他才牵扯进这件事,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连累别人受伤就不好了。于是他朝着那边大喊:“小师叔!你可千万别伤了我爹啊!”
战中的金玉公子听了,只想摸一把师侄的狗头,告诉他:小傻子,你说反了。
动手三招后,金玉公子就知道自己恐怕必输无疑了。他的这位对手,明明握着的是一根细竹枝,却好似握着绝世神兵一般,剑芒令他不敢直面,只能不断迂回躲避。而且说来奇怪,这位应该能很快的结束这一场比试,一脚把他踹湖里去,但是他却没这么做,反倒好整以暇的配合着他慢腾腾的比剑招,很有些指点的意思。
金玉公子一时也闹不明白,这位已然返璞归真的老前辈到底想做什么了,莫非是看他骨骼惊奇是个修仙的好苗子,起了惜才之意,不忍心下重手?总不能是因为他长得俊才下手这么轻吧。
岸边的沈无辜第三次喊着:“你们怎么还没打完啊!”的时候,两人终于停了手。金玉公子从头到尾就被人领着打,那根细竹枝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痛,玩闹似得,但最后收势这一下,斗笠客略加重了一点力道,金玉公子只听啪的一声,手背一痛,再低头看去,那里已经多了一条淡淡的红痕。
那一刹那,金玉公子突然无端想起来一件许久前的事。那时他才差不多与小无辜一般大,名字还叫金宝,跟着他的十二娘到处跑。十二娘闲着无事教了他些东西,他不好好学,十二娘就这样,随手折了点树枝什么的,往他手心抽这么一下,发出轻轻啪的一声。不痛,就像寻常人家的娘亲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儿子那样,嘴里说着凶,手下落得却不重。
金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样一件事,落地的时候还望着自己的手发了一会儿愣。
斗笠客垂下手中的细竹枝,经过了这一场比斗,他那根细竹枝还是又脆又嫩的样子,连最顶端那两片小叶子都没有丝毫损伤。
他道:“金玉公子,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消息,也知晓你几乎每一战都能赢,今日这一场输,我希望你能记住。急躁、急进皆不可取,不执著于求胜,方能不败。”
金玉公子被他说得心中倍感古怪,这长辈一般谆谆教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来,这剑给你,做个纪念。”斗笠客很和善的将自己那根细竹枝递给了金玉公子,然后朝他点点头,转身牵着湖边目瞪口呆的沈无辜走了。
金玉公子站在原地,和一根无辜的竹枝剑相视默然,然后他一把揪下顶头那两片竹叶叼在了嘴里。挥舞着竹枝一转身也走了。
既然输了,按照修仙界‘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传统,他现在该回去告状搬救兵。头一次遇上这种事,还真有点期待三师兄来找回场子的后续。
——
沈无辜再次求证,“爹,你真赢了?”
斗笠客:“啊,真的。”
沈无辜眉头紧锁,好像面临着什么艰难的抉择。斗笠客瞧他一眼,问道:“难道是我会错意,你更想你小师叔赢,把你带回去?”
沈无辜叹了一口气,“不是啊,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接下来我小师叔肯定会回去找我爹娘和三师伯他们,下次他们也会来找你打架的。”
斗笠客:“没事,虽然我有段时间没用过剑,但今日练了练手,觉得还没把剑术还给师父,应当能应付,你放心就是。”
“唉,不是!”沈无辜:“你听我说完,我是在想,要是你这么厉害,再打败我爹娘二师伯他们,我爹娘害怕了,不准备再生个孩子了,我岂不是也不能再当你儿子了?”
斗笠客未曾想他竟然思考的如此曲折,嘶了一声,理了理前后关系奇道:“可是,你爹娘不准备再生一个孩子,不是刚好合了你的心意?”
沈无辜依然锁着眉头,“所以我现在很苦恼,也很犹豫,是选择不要妹妹,还是选择要爹。”
斗笠客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在便宜儿子心里有了这么重的分量,有点受宠若惊,“哈哈,多谢你抬爱了。”
“不过,下次你爹娘寻来,你就与他们回家吧。”斗笠客慈爱的摸他的后脑勺,“毕竟我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你也不能一直跟着我走。说真的,万一我真是个图谋不轨的坏人你又该怎么办呢。”
沈无辜叉着腰,小靴子在地上踩得嗒嗒作响,他仰头瞅了一眼斗笠客,鄙夷道:“你真以为我傻吗,我不用猜都知道你肯定认识我爹娘,不然那时候也不会救我,还这么简单的答应把我带在身边了。”
斗笠客有时候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机灵还是傻。
沈无辜突然挠了挠脑袋,不确定的问:“你该不是在嫌我麻烦吧?你让我回去,是因为你要走了吗?”
“不是,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迟早要走的,你也迟早得回家去,你现在还不到离巢的年纪啊。”
沈无辜不爱听这话,便噘着嘴生闷气,走着走着,他突然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咕哝道:“奇怪,突然觉得想睡觉了。”
说完,他脑袋一歪就往地上倒去。一旁斗笠客将孩子捞起来,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倏地消失了,他察觉不对,查探了一番沈无辜情况,却发现他的身体没有问题。
这是怎么一回事?斗笠客思考片刻,突然又想到什么,手中灵光氤氲,按上了沈无辜的额头。片刻之后,他神情冷了下来,一把将沈无辜抱起,转眼消失在了原地。
沈无辜这是失魄之症,应当还是之前那血线作祟。他还以为已经解开便没事了,没想到那东西竟这样厉害,瞒过了他的眼睛。
恐怕他将这孩子交回他父母手中之前,还得先彻底为他除去这后顾之忧才行。在他眼前夺了这孩子的魄,那做出血线之恶的人,非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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