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 月明,峰顶上一人独坐高台, 凝着月光的熹微剑插在身侧, 剑上流苏随着夜风缓缓飘动。
忽然间,连兮微开口道:“你果然来了。”
一人沉默行来, 从黑暗中走到了月光下,来到连兮微身侧。他负着手望着远处山峦虚影,长发与蒙眼的黑纱一同飞扬。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了一阵。连兮微突然说道:“葛大师兄, 葛兄,你怎么把骆阳带到瀛洲来了?!”
“瀛洲就在这里,就算我不带她来, 她也会自己来。”葛阴抬手摸了一下眼上黑纱, 回答道。
连兮微拍着大腿,表情沉痛, “我们不是说好了, 让骆阳远离我,让她冷静吗, 你怎么不带着她直接回阴阳崖去?”
葛阴的声音飘渺, 语气也毫无起伏:“不带她来, 她要疯给我看。”
连兮微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 很是头疼的说:“葛兄啊,你这么厉害, 还是师兄, 就不能硬气一点吗?直接把她打晕带回去, 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难道不行吗?”
葛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一路上打晕了她三次,醒过来照样说要来见你。师妹这么执着,我看你不如就顺了她的意算了。”
“开这种玩笑,可是会被我打的。”连兮微倚在自己的剑身上,捏了捏额头,“你就真的没办法让骆阳对我死心吗?”
葛阴:“除非你改变,变成一个失去心中澄澈坚持的人,那样骆阳可能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连兮微:“……”
她同时遇见的葛阴骆阳师兄妹,和葛阴意外的成了好友,对骆阳却是避之不及,就因为骆阳对她的追求。她当初不明白骆阳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坚持,所以请葛阴为自己解答疑惑。
葛阴告诉她,当年他和骆阳两人因为特殊的资质被选入阴阳崖修习奇术,而这奇术对于人的心境要求极高,因为他们从小就会经历无数人的内心,看到无数人内心深处的阴暗,极容易被影响。骆阳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慢慢的被改变了性子,变成了现在这个喜怒不定随心所欲的模样。
总之,因为感受过太多人的内心阴暗,让骆阳格外喜欢心思纯然坚定的人,她无法全然探知连兮微的内心,但能感受到她对剑的纯然,对所爱的守护之心,因此格外喜欢她。这种喜欢又在连兮微与她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痴迷。
连兮微不明白骆阳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情,她只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应她,她们只能当朋友。可惜,骆阳始终不放弃。
“骆阳没跟过来,她又被你打晕了?”连兮微问。
葛阴回答道:“这次我之所以让师妹陷入昏睡,是因为她被引出了魔魇,恐怕之后我们要回一趟阴阳崖,让她在清灵洞里好好清心。”
连兮微举双手赞同,“你确实该赶紧带她回去。”
葛阴问道:“你不想知道你徒弟做了什么,引出了骆阳的魔魇?”
连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堵死了葛阴接下去的话,“不要说我徒弟的坏话,否则朋友没得做。”
葛阴摇了摇头,语气淡淡,“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应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所见之预言。”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葛阴就说他们有一段缘分,因为葛阴修习的瞳术无法轻易动用,但在见到连兮微时,却自动看到了她的一丝命运轨迹。葛阴循着这段轨迹,做出了一个预言,连兮微注定死于所爱之手。连兮微那时便不在意,直到今日依然。
若是终于一日,她会死于所爱之手,那她也不愿为此放弃爱。而且,能为所爱之死,想想也并无遗憾了。
连兮微站起来,她的目光不动,有种山岳般的坚定:“人一出世,便会有无数声音在耳边说话,人人都会想自己的想法传达出去,并且试图让别人相信自己。我们都身在局中,哪怕站得再高也在局中,局中人怎么能看得清对错,人人都只会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无数种不同的想法交织,所信不同,会出现的结果也会不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命运无法改变,殊途同归。人难免一死,只要此时此刻无愧此心,又何必在乎死是以何种方式?”
“虽然你不想听,但作为友人,我还是得说一句。”葛阴忽然身形消散,整个人消失在山巅,风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你的徒弟执庭很可怕,你要小心他酿祸。”
连兮微哈的飒然一笑,“你们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有魔念又如何,是我的爱徒,我终究选择相信他。”
葛阴回到住处,见到师妹已经醒来,头朝下躺在院中凉亭顶上,一头长发从边缘垂下来,看着十分吓人,她正在用凉亭上的瓦片打底下盛开的荷花。
“师兄,你去见兮微了?”
“嗯。”葛阴望着那些被摧折的荷花。
骆阳又啪的打断了一朵荷花,“师兄,兮微是我的。”
葛阴:“嗯。”
骆阳:“师兄你听懂了吗?”
葛阴:“嗯。”他转身进了屋里,道:“只能在这里留三日,三日一到,跟我回阴阳崖去。”
“哼。”骆阳轻哼,一个翻身从凉亭顶上滑落下来,脚尖在池中仅剩的一朵粉白荷花上一点,随即落在池边。
第二日,骆阳去找连兮微,却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迹了。逮着路上一个瀛洲弟子,骆阳问他:“兮微在哪?”那弟子脸色飞红,一脸向往道:“少山主?少山主踪迹不定,我这种小弟子难得见到少山主,并不知晓她在何处。”
骆阳见他脸色,若有所悟,沉着脸道:“你也喜欢兮微?”
那弟子自然回道:“咱们瀛洲弟子,大半都喜欢少山主。少山主修为高绝,气质出尘,清冷若仙,可望而不可即,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憧憬,我们无不怀着对少山主的崇敬之心,正所谓……”
“好了好了,你赶紧走。”骆阳气哼哼的放开他,去找其他人询问。见到前方演剑台上下来一位神情冷峻美丽的女子,她觉得和兮微有两分相似,不由得心生好感,便上前询问。
“你也是瀛洲弟子吗,可知道兮微?”
那女子一愣,“少山主?”随即也露出了满脸的尊敬与狂热,“少山主乃是修仙界备受人推崇的熹微剑主,也是我等的楷模,身为瀛洲弟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少山主。”
莫非又是一个喜欢兮微的?骆阳的脸又黑了下来,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那你知不知道兮微现在在哪,我要去见她。”
那女子一听,眼中也露出敌意来,仰着头十分骄傲的将她打量过,然后道:“你是谁?少山主岂是别人想见就能见的。”
“我和兮微的关系,怎么能说给你听,一个小小弟子,呵。”骆阳抱着胸,陡然发现面前这女子胸更大,顿时更加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兮微又不喜欢女子,胸再大也没用啊,心里反倒消了几分气。
那女子则是更加生气了,她名为寇灵机,身份不低,乃是南峰一位峰主的侄女,修为也不俗,更是瀛洲中最为推崇连兮微的那一群人,眼见面前这人一副傲慢模样,立刻心生不喜,于是道:“哦,不管客人与我们少山主是何关系,只要客人与我比试一场,能胜得过我手中之剑,我就告诉你少山主在何处,如何。”
骆阳挑眉:“既然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收拾你,那我就不客气了。毕竟是你挑战在先,被我打了,兮微也不能怪我。”
寇灵机冷笑拔剑,“呵,废话少说,演剑台上请!”
周围弟子早就注意到二人往来,见两人要比试,便有不少人围在一旁观看。两位女子一清丽一清傲,相对而立,气氛僵硬一触即发。骆阳见寇灵机挥剑架势,轻笑一声,抬手拨出一条缀满银铃的红绳,在细细铃响中讥道:“架势有两分兮微的模样,不过,见形不见骨,模仿的太过刻意,反而让人看着发笑。”
寇灵机恼羞成怒,三分火气两分试探,被她撩至八分,当即也认真起来,剑身轻颤,凝目攻上。骆阳闭目,红绳银铃在身边交错回响,恍惚间将演剑台笼罩在自己的音域当中。在这一方世界中,若不能破开,那寇灵机的剑便无法伤她。可惜寇灵机虽然剑法一绝,但还未领悟出自己的剑域,破不开骆阳造出的音域,一时间只能陷身于魍魉音域,无法脱身。
骆阳纤手轻拨,银铃在她手中奏响一阙诡异乐声。寇灵机虽然苦苦坚持,却仍旧逐渐被铃声所摄,整个人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看的演剑台下众人担忧惊异不已。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和煦的声音破空响起,“到此为止吧。”
骆阳所造音域瞬间被破,寇灵机满头冷汗,稳住身形抬头看去,惊喜道:“执庭大师兄!”
骆阳收回自己的红线银铃,凝重的望着穿过人群走来的执庭。执庭在瀛洲威望也不低,众弟子见了他,也纷纷让路行礼,显然对他很是信赖尊敬。
“骆前辈,何必为难小辈呢。”执庭挥袖,将一道灵气打入寇灵机天灵,震碎了残余的音气,缓解了她的头痛。“灵机,你先下去休息。”
寇灵机也不反驳,只温驯道:“是,大师兄。”
待人走了,执庭对骆阳道:“骆前辈想找师父,为何不来找执庭询问呢。请与执庭来吧。”
骆阳不动,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执庭:“执庭不敢做什么,只是想带前辈去见师父而已。”
骆阳只要想到昨日探到的心之境,便不敢信任他,然而不与他去,又好像怕了他似得,再者,她也确实想找兮微,思忖片刻,还是跟着他去了。
两人行至半路,忽有两位弟子面带愤懑,匆匆而来,“执庭大师兄!那影巫又来了!他在瀛洲仙门之前扔了三具尸体,如此再三侮辱我们瀛洲的行径,实在太过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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