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兮微从前担心昭乐长大后会是个爱哭鬼, 但昭乐却没让她的担心成真,她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婴孩时期流光了。
五岁过后, 昭乐几乎再不哭, 想逗她哭难得很,则存那家伙试上十次也只能成功一次。而被气哭的昭乐会提着小竹剑, 迈着小短腿追在这个讨人厌的三师兄身后试图戳他的屁股。但以则存如今的修为,在修仙界中也算得上上层,一个几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于是这进一步造就了则存的嚣张行径。
“来啊来追师兄啊~小昭乐~”
“来哭一个给师兄看啊~”
则存在前面跑,一边跑还要一边转头去逗小昭乐,小昭乐被这个欺负小孩子的不要脸三师兄气的小脸通红, 脸颊鼓的像只小青蛙。她一双大眼睛里装着眼泪,却使劲憋着不哭出来, 手里拿着大师兄给削的小竹剑, 不服输的追上去。
虽然仍旧是青春年少的外表, 但实际一大把年纪的则存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降临的惨剧,还在哈哈大笑,结果笑到一半哑了声, 整个人维持着叉腰大笑的样子凝固住了。
连兮微从一旁的路上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则容。则容瞟了一眼弟弟‘石像’, 又好像没看见似得移开了目光。
则存对着则容眨眼睛:哥哥快救我!
则容:什么?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看不懂, 你自求多福。
连兮微将三徒弟给定住了, 走到小昭乐面前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两个包包头, “师兄不动了,你也可以去欺负他。”
则存:师父!不!你不是很爱我的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则存开始使劲对着师父眨眼睛,眨的眼睛都快抽筋了。然而被小徒弟的可爱给糊住了眼睛的师父,毫不犹豫的在多年手贱的三徒弟则存和小徒弟昭乐之间,选择了帮助小昭乐。
小昭乐年纪小小就手黑,听到师父一声令下,虎着小脸举着竹剑就气势汹汹冲着则存过去了。其实则存站在那被竹剑戳伤一天也不会有什么伤,毕竟是个修士,但是身体伤不了,很丢脸啊。被小师妹拿着竹剑戳屁股的则存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昭乐戳到自己手酸,终于停了下来,则存还以为她消气了,谁知道这娃娃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又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则存屁股那块的衣服,终于被小昭乐给戳破了。
则存感觉自己屁股凉飕飕的,偏偏在这种倒霉时候,他大师兄回到了青竹里,一走进来就看见了师弟的光腚。
执庭:“……”
这次惨痛的教训过后,则存不敢再惹小师妹了。没人故意招惹,小昭乐顺顺利利的维持着自己的冷冽人设,一年一年的慢慢长大。
但凡是小孩子,都喜欢照着身边的人长,这个能当‘参照物’的人在孩子心里的形象必须足够优秀伟岸,而在昭乐看来,没什么人比自己的师父更厉害,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和那些崇敬连兮微的人一样,朝着师父的外在形象靠拢。年纪小小就开始抱着一把剑,冷着脸面对整个世界。
其实在连兮微最初的设想里,她更希望小徒弟能像大徒弟那样,毕竟在她心里,也没谁比大徒弟更优秀了,人人都照他那样长就对咯。
只可惜,温和细心的大师兄在昭乐心里更像个需要保护的‘娘亲’——昭乐才十几岁而已,根本就没见过大师兄和人动过手,他那双手拿的最多的就是书卷玉简和馥郁花草,在她的记忆里,大师兄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仿佛从不生气,她小时候头发都是大师兄给梳的。
这样一位十足无害的人,当然是不可能成为小姑娘心中向往的“英雄”角色的。
每当看见昭乐那副冷着脸的模样,连兮微就忍不住问自己,“我平时看上去有那么苦大仇深吗?”没结果,再问执庭,“执庭,你觉得为师看上去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执庭当然是摇头的,如今整个修仙界,也只有他敢这么理直气壮的摇头了。毕竟他这个师父所有的温柔和细心,几乎有一大半全都倾泻给了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其他几个徒弟,包括昭乐都自然的接受了连兮微的这种偏心。不接受也没办法,在执庭的问题上,连兮微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讲道理的人。
“其实,像师父挺好。”执庭手中摆弄着一片龟甲,温言道:“等她慢慢长大,总会找到自己的路。而且师父不觉得,昭乐现在这个板着脸学师父的样子,十分可爱吗?”
连兮微一想,点头认可:“这倒是。”
想起什么,连兮微又撑了撑额头,有些苦恼,“最近昭乐那孩子,不知道听谁说了食人邪修的事,说要下山斩妖除魔,嘿,她这样下山,我怕她是去给那个邪修送饭去的。我是劝不动她,执庭你跟她说说。”
执庭:“总是待在瀛洲仙山,向往山下,确实无可厚非,我觉得师父也不必太过拘束她。”
连兮微:“没办法,她还太小,不放心,那几个烦人的邪修还在蹦跶,我怕她一下山就出事。”
也许是因为年纪的问题,连兮微感觉自己越来越明白当长辈的心情了。执庭把自己的龟甲摆好,显然也是个不放心家中孩子的长辈,“她若真想下山,不如召回则容则存二人,让他们带着师妹一同行事,如此也能互相照料。”
执庭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记得当年则容则存两位师弟想下山,自己坚决反对的事情。师弟和师妹总是不同的,从小养在膝下的师妹,自然比半路捡来的皮糙肉厚师弟要惹人怜爱些。
连兮微:“执庭,你这样宠着昭乐不行哪。”
执庭:“可是如果我不让昭乐下山,待过两日,师父你自己也会被她缠的受不了主动带她下山。”
连兮微本想反驳,然而仔细一想这些年来的种种事迹,又闭上了嘴。她和执庭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更宠昭乐些。
“算了,你说的都对,就让则存他们两个带师妹去见世面吧,我也许久没下山了,我出去转转。”她看着徒弟笑起来,突然问他:“你也有些时候未出门了,怎么样,与为师一同出去看看?”
执庭沉默片刻还是拒绝了,“过些时候吧,我种的灵药将要开花,这时候出去,怕会错过花期,误了摘取灵药的时机。”
连兮微没有一点意外,她探身托着徒弟的下巴看了看,嘴里说:“我看看你总是待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是不是生锈了。”
执庭任她转了转脑袋,含笑望她。连兮微松开手,叹了一口气,突然望着檐下几根青竹说:“前些时候临巳兄长与我说起婚约之事……”
她说起这话时,没看到身旁执庭骤然沉下的眼神。
“或许这次离开瀛洲,我还得去岱舆一趟,与临巳兄长谈一谈婚约之事。”
师父与几位师弟师妹全都下山去,瀛洲主峰上,只剩下执庭与足不出户的微行二人。连兮微常笑他们两个都是常年守着巢的灵龟,然而执庭觉得自己与微行是不一样的。微行是不想离开,他却是不能离开。对于他来说,师父为他所建的青竹里,就是关着他心中邪魔的牢笼。
这里有他多年来费心造出能困锁心魔的阵法,有无数能令人清心定神的灵草,若是一直静静待在这里,他或许能压制自己心里的疯狂,若是离开这里太久,他担心无法控制自己如此冷静。
然而,所有的平静都是无法永恒延续的,当有人向水中投石,平静便会被打破。
修仙界中忽然传起了瀛洲仙山山主连兮微,很快要与岱舆仙山山主商临巳完婚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就连瀛洲仙山的弟子们都日日聚在一起谈论这个消息,更有弟子言之凿凿,好似婚期已经近在眼前。
师父当真会完成这个婚约?执庭在院中侍弄花草时,谨慎的思考着这个曾想过许多次的问题,得到的结论是——她会。这些年来,她没对任何男子或是女子表现过好感,除了他们这些弟子之外,也就只有商临巳那边走的最勤。师父对商临巳又是否有男女之情?执庭并不确定。
他的师父好似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不管是谁想要靠近她,想要给她以人间情爱,都会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就像葛阴与骆阳师兄妹二人,他们在师父心中的定位是好友,那么师父就绝不会允许他们踏出她规定的那个好友的范畴。
就如同……他。徒弟就永远是徒弟,再疼爱也只能是徒弟。
两个仙山山主将要结亲的消息四处传的沸沸扬扬,传言中的女主角自己倒是完全没听说似得,下了一趟山回来,好像还没够,才停留了两天,忽然又说起西南有个奇怪迷障,准备前去看看。
“怎么样,这次要不要与为师一同出去?总是待在这里你也不嫌闷吗?”
鬼使神差般的,执庭答应了师父这个随口说出的邀请。
“恰好西南那边有一附属宗门出了点事,我领了这任务,亲自去看看吧,恰好可以与师父同行。”
连兮微自然是高兴的,“是啊,你有多久没出去过了,我们师徒也有许久未曾一起游历了,这次可要多在外停些时候。”
“也好,那我便陪师父多走些地方吧,以后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会没有呢,只要你想,为师自然愿意与你一道游历各处,反正如今你几个师弟师妹都大了,瀛洲仙山的事大可交给他们处理,也省得你再劳累。”连兮微随口坑其他几位徒弟,一点都不亏心。
“好啊。”执庭也就笑着应了一句。
然而这一去,等他们再归来,一切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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