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正酣, 苏霁华被宫娥领着到了朝阳公主面前。
走的近了,苏霁华愈发觉得这朝阳公主云鬓花颜,神姿艳发, 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高贵气质。毕竟是皇家人,从小养尊处优惯了, 眉梢眼角皆是傲气。
朝阳公主身旁簇拥着一帮子世家贵女, 苏霁华眼一瞟,便瞧见了那立于一旁的李珠。
李珠自然也看到了苏霁华, 她盈盈上前行礼, 声音清晰道:“嫂子怎么来了?”
知道李珠身份的人不少, 而能被李珠称为嫂子,又长成这副模样的女子,自然就是那刚刚被圣上赐婚于贺景瑞的李家大奶奶了。
贺景瑞是何人?应天府有名的玉帛君子,文成武就,天质清举, 还有一副俊美如俦的好皮囊。是世家贵女的梦中情人, 眼中潘安。而这样的一个人却要娶一个寡妇,无异于是一朵鲜花被插在了牛粪上。
苏霁华顶着牛粪之名, 屹立不倒于朝阳公主面前, 厚着脸皮行礼参拜。
朝阳公主由宫娥搀扶起身,缓步走至苏霁华面前。
今日的苏霁华未施粉黛, 身上穿着的裙衫也极为普通, 但耐不住人家是个美人, 朱唇柳腰, 华容婀娜,垂眸立于朝阳公主面前,身量纤细,姿态绰约。整个御花园内的美人环肥燕瘦,却难有相媲美者。
“怪不得贺景瑞倾心于你,确是个美人。”朝阳公主懒懒开口,姿态高贵,掩下眼中惊艳神色。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商户寡妇,却没曾想竟真得一副好皮囊。
苏霁华低眉顺目的站在那处,身后跟着一脸痴相的罗翰。
“久闻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倾国倾城,朝阳绚烂。”苏霁华开口,声音细腻清冽,尾音处透着一股旎侬暧昧,柔情姿态,媚于言语。
朝阳公主眸光一动,牵住苏霁华往宴案后去道:“初次相见,却觉一见如故。夫人不嫌弃,与本宫共饮几杯可好?”
纤纤素指虚搭在苏霁华的手背处,指尖莹润,白皙入画。朝阳公主自小便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即便如此,她的手却依旧不如苏霁华的好看。
相比于朝阳公主那刻意保养过的手,苏霁华的手白细粉嫩,指骨弯曲处也带着一股细腻玉色,恰到好处的如玉石般精雕细琢。
朝阳公主轻略过苏霁华的指尖,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来。”旖旎罗裙,华贵艳色,朝阳公主端坐于宴案后朝苏霁华招手。
苏霁华当即便显出受宠若惊之态,随朝阳公主入了座。
周边贵女眼见苏霁华如此受朝阳公主青睐,皆露出嫉妒神色来,但转念一想到贺景瑞,又显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态。
贺景瑞是朝阳公主看中的人,整个应天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横冲出来的李家小寡妇是捅了朝阳公主的心了,今日定会倒霉。
宫娥端来酒杯,苏霁华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掩袖轻抿一口。酒自然是好酒,只是现下身处之地不对,再好的酒也不入心,连入喉都觉得涩的慌。
“多谢公主赐酒。”
“夫人可是头一次来本宫的牡丹宴?”苏霁华作为一个无名无辈的商户女,即便嫁入了李家,奈何不受宠,哪里有资格来参加朝阳公主的牡丹宴。即使是李珠,也是因为她的才名才受邀而来,与李家关系不大。
朝阳公主身旁贵女云集,想讨好之人数不胜数,牡丹宴上的人她哪里记得清楚,故有此一问,并非特意瞧不起苏霁华。
“是。”苏霁华轻颔首。
“怪不得。”朝阳公主自斟自饮道:“像夫人这般姿貌,若是瞧见一次,哪里还会不记得。”
朝阳公主乃圣上宠女,说话口无遮拦惯了,并未察觉到何不妥,但苏霁华却明显能看到周边贵女们的面色有些难看,却依旧强撑着露出笑颜。
她们次次来参加牡丹宴,朝阳公主却照旧不记得她们,这不就是在说她们长的难看,不入眼嘛。但奈何人家是公主,她们就是再不乐意也要捧着。
“公主谬赞。”苏霁华露出一副惶恐之相。“公主才是国色之姿,令人倾慕。”
“令人倾慕有何用,奈何本宫倾慕的人不倾慕本宫。”朝阳公主撑着下颚看向苏霁华,面露醉态,但眸色却清明。
苏霁华未接话,她捏着手里的酒杯,垂眸之际能瞧见酒杯中自己的清晰倒影。比起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一个商户女却得了贺景瑞的青睐,这虽然是苏霁华死皮赖脸求来的,但结果摆在这里,她已成为众矢之的。
“大嫂。”李珠端着酒杯笑意盈盈的上前打趣道:“公主这处的酒可都是好酒,咱们贪些,多饮几杯,不然日后可吃不到了。”
看李珠的态度,似是与朝阳公主熟识。
朝阳公主抬手让宫娥又替李珠斟了一杯酒,语态熟稔道:“珠姐儿,你有这般貌美的大嫂,也不早些介绍于本宫。”
“是我的错。”李珠笑着应了朝阳公主的话,面上一团和气,哪里还有昨晚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苏霁华见朝阳公主与李珠似有些私教,心内愈发心虚。二比一,现下她的局势真是不大好啊。
朝阳公主侧眸看向发呆的苏霁华,上下打量一番人后轻笑道:“看来那贺景瑞也是肤浅之辈。”
这话是在暗指苏霁华空有美貌却是个草包。朝阳公主对贺景瑞的心意整个应天府都知道,所以众人听到这句话后并未露出什么惊讶之态来,只等着瞧苏霁华的笑话。
苏霁华拨了拨耳畔处落下的碎发,面色娇羞道:“是,大司马曾说过,最喜我这张脸。”
话一出,众人哗然。实在是没想到苏霁华脸皮这么厚,但同时心中对贺景瑞的崇敬之意也多了几分怀疑。看来这贺景瑞空有君子之名,其实是个贪恋美色之人?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若是贪恋美色,朝阳公主的姿色与这小寡妇不相伯仲,若是要选,正常人都会选身份高贵的朝阳公主。
“公主,贺夫人来了。”一旁有宫娥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朝阳公主一皱眉,拢袖起身。苏霁华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素闻大明宫里头的贺夫人才艳双绝,不然也不会将陛下牢牢的锁在身边整整十年。贺夫人闺名唤贺尔巧,原只是公主府的一个平民讴者歌女,得幸后一路荣升,宠冠后宫,自此贺家外戚异军突起。
贺尔巧现年二十有五,乃贺景瑞的亲生三姐。在宫娥的簇拥下,贺尔巧身穿华贵宫装,袅袅而来。
因自小练舞,所以贺尔巧的身段尤其妖娆妩媚,一举一动,款腰摆尾,皆带风情。
朝阳公主一向是瞧不上这出身低贱的贺夫人的,但无奈,这人是父皇最宠爱的夫人,又是贺景瑞的亲生三姐,她即便不喜,明面上还是要做些功夫的。
“给公主请安。”贺尔巧微微欠身,与朝阳公主请安。
朝阳公主皱眉回礼,语气不大好。“贺夫人怎么想起到本宫的牡丹宴来了?”
贺尔巧直起身,目光扫过一旁的苏霁华,掩唇轻笑道:“这不是景瑞的人来了嘛,我想着抽空来瞧上一眼。”
苏霁华上前,毕恭毕敬的与贺夫人请安。贺夫人牵过苏霁华的手上下打量,然后笑道:“果真是个妙人,怪不得景瑞这般欢喜,一定要陛下赐婚呢。”
贺尔巧一来,那些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贵女们立时便闭上了嘴。贺家荣宠正盛,这贺夫人是得罪不得的。
苏霁华被贺尔巧牵着,面露羞赧。这贺夫人竟意外的十分和善。
“陛下昨日里还念叨着说要瞧瞧人呢,正巧今日牡丹宴,过会子景瑞和陛下就来了。”贺尔巧话音刚落,那边便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身穿龙袍,额宽鼻大,身形魁梧,身旁随着贺景瑞。
苏霁华双眸一亮,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
贺尔巧暗笑一声,牵着人往皇帝的方向去,身姿娇软的俯首行礼道:“陛下。”
皇帝心疼的将人扶起,“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该处处当心才是。”
“是。”贺尔巧笑着应了,一旁的朝阳公主娥眉轻蹙,下意识的往贺尔巧的肚子上看了一眼。
如若这贺尔巧腹中怀的是皇子,那贺家又要多一助力。
“这就是那李家寡妇?”皇上的视线落到苏霁华身上,眼中闪过惊艳。
苏霁华伏跪于地,行大礼。
“平身吧。”皇帝在贺尔巧意味深长的视线中轻咳一声道。
“是。”苏霁华就着贺景瑞的手起身,在触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时,白嫩面颊上绽出一旁桃色绯红。
“瞧瞧这两人,才分开一会子就舍不得了。”贺尔巧笑着打趣。
贺景瑞面色不变,只朝皇帝拱手道:“臣自知此事令皇上为难了。”
皇帝摆手,牵着贺尔巧上座。“又不是有妇之夫,一个寡妇,再嫁又如何。”皇帝偏宠贺景瑞,原本是想着将朝阳公主下嫁于他的,却是不想这人自个儿寻了个寡妇。虽心中难免遗憾,但在贺尔巧的劝说下,皇帝还是下旨赐了婚。
方才李家老太太还为此事前来求见,被皇帝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李家寡妇。”皇帝端坐于首位,朝苏霁华招了招手。
苏霁华侧眸看了一眼贺景瑞,贺景瑞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苏霁华抿唇,上前伏跪,“臣女在。”
“你可是自愿嫁与景瑞?”李家老太太这一趟也不是白来的,皇帝被说动,想着自个儿也不能背负上一个强买强卖的名声,便托说要问苏霁华,若是真不愿嫁,那他定不勉强。
苏霁华略沉思,想起老太太,心下一沉,这皇帝恐怕是听了老太太的话有些动摇。苏霁华咬牙抬眸,目光定定的看向皇帝,声音清晰道:“是,臣女倾暮大司马已久。”
“好!”皇帝抚掌大笑。
贺尔巧附和道:“皇上还怕乱点鸳鸯谱呢,瞧瞧现下,这郎情妾意的多好。”
李珠攥着绣帕,面色惨白。
朝阳公主抬眸看了一眼情绪正盛的皇帝,敛眉垂目的往李珠的方向瞧了一眼。
李珠会意,“扑通”一声就扑跪了出去。
“这是何人?”皇帝看着突然出现的李珠,峰眉微蹙。
朝阳公主上前走至皇帝身旁,语气轻柔道:“这是李珠,成国公李文轮的侄女儿。”
皇帝轻点头,然后道:“那就是这寡妇的小姑子了?何事?”皇帝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苏霁华,想着若不是贺景瑞瞧上了人,他倒是还想动几分心思。
“陛下。”贺尔巧凑到皇帝身旁,青葱玉指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媚眼如丝。
皇帝讨好的牵住了贺尔巧的手握于掌中。贺尔巧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发冷。伴君如伴虎,最关键的是这虎不仅养了一群女人,还在觊觎圈外的女人,她在宫内沉浮十年,原先的那些情爱早已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勾心斗角的利益关系。
女人,一旦心冷了,就会变得比男人更加心狠。
李珠白着一张脸,颤巍巍开口道:“求陛下恕罪。”
苏霁华跪在一旁,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陛下,我哥哥他没死,他回来了。”李珠仰头,白着一张脸脱口而出这句话。
苏霁华面色大惊的转头看向李珠。真是没想到这李珠会突然说出实情,这可是欺君大罪,搞不好李家上下都要被砍脑袋的,这李珠为了一个贺景瑞,竟要将整个李家都拖进去!
朝阳公主抬手,替皇帝斟了一杯酒,皇帝大怒,直接就将手里的酒杯砸了出去。“大胆!”
李珠吓得面色惨白,求救似得看向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按住皇帝激动的身子,轻缓开口道:“父皇,您先前不是已经赦免了那李锦鸿的死罪了吗?”
皇帝被朝阳公主一提醒,想起先前贺景瑞来求情让他赦免李家大郎死罪之事,当即面色便愈发难看了起来。
欺君大罪,可大可小,但若是有心愚弄了皇帝,可不只是掉个脑袋那么简单。
一旁贺尔巧面上笑意微敛,侧眸看向贺景瑞。
贺景瑞站在原处,眸色清冷的看了一眼朝阳公主和李珠。
场面瞬时沉静下来,众贵女埋首立在原处,恨不得自个儿不在场。毕竟龙威一怒,殃及池鱼。
苏霁华神色紧张的看向贺景瑞,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皇帝知道了李锦鸿没死,会不会就不让她嫁给三叔了?
“景瑞。”皇帝勉强压下怒气,转头看向贺景瑞,“李家大郎一事,你如何解释?”
贺景瑞还未开口,一旁的贺尔巧便抢话道:“皇上,李家曾对景瑞有救命之恩,景瑞一向是知恩图报的,受李家老太太所托来求您免个罪名,这不是在情理之中的嘛。至于那李锦鸿,就要问问这位李家姑娘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活了?”
贺尔巧三言两语的,便将皇帝对贺景瑞的怀疑转移到了李家身上。
朝阳公主见状,竟未反驳。毕竟这事若是深究下去,毁的是贺景瑞的名声,她只是想要惩治这小寡妇而已,至于李家如何,关她何事。
李珠白着一张脸看向朝阳公主,却见朝阳公主不再说话,整个人登时就慌了。她们不是说好的吗?朝阳公主帮她保李家,她替她除去苏霁华,争夺贺景瑞。
“砰”的一声,皇帝大怒,拍在面前的宴案上,震的身后的牡丹花都哆嗦了一下。
李珠吓得扶趴在地,呜呜咽咽的只知哭,哪里还有往常对着苏霁华的嚣张气势和在外人面前的拿腔作势。
“皇上。”贺景瑞迈步上前,撩起跪地,朝皇帝拱手道:“此事是景瑞之错。”
朝阳公主搭在皇帝胳膊上的手一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态。她未想到,这贺景瑞竟愿意为一个小小的寡妇牺牲至此。
贺尔巧挽着皇帝的胳膊,不着痕迹的狠瞪贺景瑞一眼。
苏霁华也知道贺景瑞要说什么,她使劲的跪着挪动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贺景瑞的胳膊,声音细哑的摇头,“三叔……”不要说。
贺景瑞坚定而缓慢的将苏霁华的手从自己身上拨开,然后轻启薄唇道:“李家大郎,是臣放走的。”
皇帝瞪向贺景瑞,怒火滔天。
贺尔巧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声音凄厉的喊了起来。“啊,皇上,臣妾的肚子,臣妾的肚子好痛……”
“巧儿,巧儿?”皇帝赶忙扶住贺尔巧,大声的唤太医。
牡丹宴上一阵兵荒马乱,贺景瑞依旧和苏霁华一道跪在地上,鼻息间浸润着牡丹酒香,明明应当是醉人心脾的味道,却阴冷冷的散着杀意。
贺景瑞身姿挺拔的跪在那里,面容清冷,眸色深谙。他紧紧的握住苏霁华那只冰冷的手捂在掌中,沉稳开口道:“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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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姐儿:我被人侮辱了,生气
黑贺:来,用力的侮辱我吧
华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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